母亲想学插花。
大概在我六年级时,她到同班另一个同学家长那儿学插花去了。然后她便常放下工作,闲暇的日子留在家里,买来许多花,置于桌上,开始将花们缀上那块冰冷、死板的花泥。
屋里于是总芬香萦绕。原本沉寂的书本也仿佛焕发了生机。母亲总抿着灿烂的微笑,我也像她一样,傻傻地笑。
在我很久以来的印象中,母亲她不是那种娇柔的女人。
她很要强,很自信,不认输,懂得处事,总教我学习、为人的道理。她跟我说了许多她的往事,总让我沉默着心酸。
她不是生来就是城市里的人。她与如今许多三十多岁的白领一样:没有任何的帮助,一路走来,能靠的只有一双自己的手与并不宽大的肩膀。我仍记得,六年级时我总与她吵架,我与她一般的倔脾气,两人互不相让。而最后,我却总是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母亲,你哭了吗?你是失望吗?你是痛苦吗?
年少的我无从得知。我只知当她流泪的那一刻,她已选择了退让。一个孩子,一个如孩子一般的大人,最终大人选择了理智的包容。她大概从没认输过——却只为了我而破例。
母亲有一种向往的生活,是像她的插花老师那样。老师的生活很文艺,做银饰,授课,弹古琴,插花,品茶。
她说她儿时喜欢看金庸的小说,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仗剑天涯的女侠。最后实现了吗?显然没有。现在她说,我只想你好好读书,等我老了,你不会啃老,那我就可以整天插花,看书,过过闲适的日子了。现实让她放弃了许多,比如自己。
而今的她,整天忙碌着,为生计而奔波着。她和父亲一起经营一家公司,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她曾买过茶具,欲在闲暇时喝几口茶当做一点雅趣。而茶具也早已在屋子的角落,蒙上厚厚的灰尘。
她也没有什么爱好,不玩游戏,不抽烟,只沾一点红酒。那时插过的花也不知去了哪里,替代它们的是一众冰冷的塑料假花。屋子里没了花香,也没了她那属于自己的笑。
花香没了。母亲又放弃了属于自己的美好。
她只会在我画画时,看着我笔下沉醉于池塘的荷,微笑着夸赞我,抑或是拍了照,发到朋友圈给大家欣赏。
那天在车里,她感叹到。
“哎,我以前也写小说,武侠小说呢!”
“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你妈可是曾经立志做女侠的人呢!”
两个字,曾经。
我亲爱的女侠,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看到。
等待。
等到来日我已长大,林鸟所带来的南风将飘摇过你身旁。
那时的你,微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