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一部古老而珍贵的书,中国诗歌的源头。名头之高妇孺皆知,但从汉代以来,就没有几个真正能完全懂的人了。读《诗经》如果没有注释,将是寸步难行,大多数说自己喜欢《诗经》的,只能够喜欢《蒹葭》《关雎》等少数篇章中的少数句子罢了。真拿了“诗三百”让他读,可能只是如叶公好龙般束之高阁了。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鱼鸟兽草木之名。”这就是中国诗可抒不平之怨,可达社会只用,可寄山水之情的思想源头。《诗经》的作者有男有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世的解者多成了男人。虽然孔子有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可是女性学者依然被冷冷拒之门外。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我于是将安如意的出现作为一种补偿,终于有一个女人,可以从书架上取下《诗经》,坦然自若地翻阅,再坦然自若地与你交流她的所得,不嘲笑,不搬弄,只是懂得。
道德规范、行为准则、风俗习惯等等社会的行为模式,经常随着时代而改变,然而人的性格和感情,变动却十分缓慢。三千年前《诗经》中欢悦、哀伤、怀念、悲苦,与今日人们的感情并无重大分别。
观诗如对镜,这样从容珍重的心态来看《诗经》,是更适合你的方式。安如意在她的书中,给人感动与惊喜。她笔花四照的写,亦戏亦谑的谈。有时候端端正正的坐着,告诉你这句话这首诗的深意,有时候则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闲扯。古韵中有新风,新风中有古韵,比之洋洋洒洒的古籍校注,多了几分亲和,几分顽皮,几分辛辣,几分魅力。
喜欢安如意说的——诗经如彼岸花,即使无法摘取,也一直存活于心。
其实它只是民歌,没有想象中那么疏远不可亲近,只是再渡河的时候,被我们无声的遗落在另一个时代,当你返身寻找时,它已经沉入河流中。于是你渐渐习惯唱着“小老鼠上灯台,偷吃油下不来”,而不是“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用诗的清雅去寻找,用经的深邃去看待,它也许是前世的前世,我们心底曾经响过的声音,我们在一起曾经唱过的歌谣。
诗三百,不过是前生无邪的记忆。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逃之夭夭,其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逃之夭夭,有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周南•桃夭》
白居易有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花是乡气的,民间寻常百姓家,田畔村头遍地皆是,但它也是空灵清绝的。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许古人创作文句之初就是这样,看见什么说什么,并不需大力咬文嚼字。所以今人倒要羡慕那恰到极处的好。“灼灼”二字,给人以耀眼欲明的感觉,深刻到难以磨灭的地步。读这诗,甚至只是读起头这一句,已叫人分辨不清,这艳的难舍难收的是桃花,还是那艳如桃花的女子?
读过诗经,看了安如意的《思无邪》,我发现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诗经》以女性为主角的诗多为两种,弃妇诗多,思妇诗多。弃妇诗对于我这种性格刚烈的人来说,读起来真是别扭。我同情心缺乏,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哭哭啼啼,悲悲切切,毫无仪态。
思妇诗就好很多。思念是青色藤蔓上开出白色的花,纵然纠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艳。像天暗下来独自点亮的一盏烛火,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忧伤而美。沉湎于这样的意念,是我愿意做的事。
一直很喜欢《苍耳》。诗经中第一篇出现在我眼中的思妇诗。它未教我失望,是这样亮丽清洁的模样,像范蠡在苎梦溪边走,撞见了不施粉黛却艳到逼人的夷光。《苍耳》就是如此艳丽的。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周南•苍耳》
“采采苍耳,不盈顷筐。”一个女子在思念她远役的丈夫,思念使她无法劳作,在路边采苍耳,很长时间也采不满一小筐,到最后索性把筐放下,在路边张望,惦念远方的他。
忽而笔锋一转,时间的另一端出现了女子思想中的男子——他辗转在路途中,人疲马乏,精疲力竭的他愁容满面的喝酒,半是解渴,半是解忧。
全诗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口吻来写,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它最为称道的地方就是它这种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
诗中的怀人情感并不是单向的,感觉就像两首残简的诗合为一诗。这种似残未残,意犹未尽的感觉,与《小雅》里“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感觉并不一样。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夫尽望乡。
我承认《诗经》是比较多的生字。我读《诗经》时总惊怔,呀,这个字还有这个读音这个意思,难则难矣,安如意在《思无邪》里,却可以阐释得那么细小甚微。再来看一看反映社会民生的小诗吧。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昻,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召南•小星》
“嚖彼小星”的嚖(慧)字是微光闪烁,群星明茂的意思。
静谧的夜晚,万户入眠的时候,忙于王事的小吏独身夜行,与他相伴的只有天边的星辰。小吏初醒,睡眼惺忪,只看见天边有星,看不出那是什么星。当他渐渐清醒,才看清那是参星和昴星。他想起自己,离开妻子,抛开香衾暖裯,虽然是谨奉王命,不敢怠慢,但仔细去想,有人息偃在床,有人肃肃宵征,际遇天差地远.如果不以不同人不同命来自慰,真不知如何排遣心中的郁郁。
这诗虽古老,说的事却不遥远,很有现实意义。每个城市有太多这样的人,拿着微薄的工资,起早贪黑的工作。这场景,像不像我们或者多年后的生活?辛苦,还是心苦?
看安如意解读《诗经》,把三千年前的生活智慧和情感穿越时空剖析于你我品读。《诗经》里不只是只有戚戚切切的情感,还有《小星》里那样拼命刻苦的小吏。有意思吧,来看安如意的《思无邪》,看她如何把诗经情感流露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