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星期日,天气刚开始炎热,天空昏昏暗暗,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巴黎的跑马大奖赛正在布洛涅森林举行.清晨,太一陽一在橙黄色的尘雾中升起.但是,快到十一点时,马车都到了隆尚赛一马场时,猛然刮起一阵南风,把乌云驱散了;灰蒙蒙的雾霭散成长长的碎片,随风飘去,蓝莹莹的云隙不断伸扩开来,染蓝了整个天空.一陽一光从两片云彩中照射下来,照在赛一马场上,把一切照得金光灿烂.草地上渐渐挤满了马车.骑师与行人,但跑道上仍然阒无一人,只有裁判员的岗亭.终点标志杆与用于挂赛一马成绩表的柱子.对面,在骑师体重测量处的围墙*,有五座对称的观众看台,看台是用砖头与木架搭成的,其形状颇像长廊.赛一马场外面,一片广阔的平地沐浴着中午一陽一光,周围长着小树,西边是长满树木的圣克鲁山丘与絮伦山丘,背后耸立着瓦莱莲峰.
娜娜兴致盎然,好象大奖赛要决定她的命运似的,她一心要坐在终点标志杆旁边紧一靠栅栏的地方观看.她很早就来了,是到得最早的观众之一.她是坐一辆镶银的双篷四轮马车来的,由四匹雪白骏马拉着,这辆车是缪法伯爵赠送给她的.当她到草坪入口处时,骑在左边两匹马上的两名车夫驾车疾驶,两个跟班站在车子后部一动不动,这时人群中你推我挤,人人竞相观看,就像王后经过那里似的.她穿的服装是旺德夫尔赛一马服的两种颜色,即蓝色和白色,看起来别出新裁,蓝绸短上衣和蓝绸紧身褡紧紧裹在身上,腰后高高一凸起一个裙撑,这样,大一腿的轮廓被明显衬托出来,当时流行时是穿宽大裙子,这样的穿戴打扮是有超凡脱俗之感的;外面套一件白缎长裙,袖子也是白缎的,肩上披着一条白缎子三角围巾,全身穿戴都镶着银色镂空花边,在一陽一光下闪闪烁烁.此外,为了使自己更像骑师,她又大胆地在发髻上戴上一顶蓝色无边女帽,帽上插一根白翎一毛一,发髻上的一缕缕金发垂挂到背上,酷似红棕色马的长尾巴.
十二点钟敲响了.还 得等三个多小时,跑马大奖赛才开始.娜娜的双篷四轮马车靠栅栏边停放后,她就像在家里一样自一由自在.她一时心血来一潮,竟把它们珍宝和小路易也带来了.小狗躺在她的裙子里,虽然天气很热,还 冷得哆哆嗦嗦;身上披着彩带和花边的孩子样子很有趣,一声不吭,一张可怜的蜡黄小一脸被风吹得变得苍白.而娜娜旁若无人,高声与乔治和菲利普谈话,兄弟两人坐在娜娜对面的一张长凳上,两旁是一束束白玫瑰和蓝色的勿忘我,花堆放得与他们的肩膀一样高."唉!"她说道,"他把我烦死了,于是,我就叫他离去......可已经两天了,他还 在生我的气呢."
她说的是缪法,但她没有对于贡兄弟说出他们第一次口角的原因.一天晚上,缪法在她的卧室里发现一顶男人的帽子,那是她一时糊涂干的傻事.为了解心中烦闷,她把一个过路男人带回家了.
"你们不知道他有多么滑稽可笑,"她继续说道,津津乐道地讲了一些细节,"实际上他是一个地道的伪君子......因为这样,他每天晚上都做祈祷.这可一点不假.他还 以为我没有看见,因为我不想妨碍他,总是先上一床一睡觉,其实我一直在盯着他,他口中念念有词......上一床一时还 要画一个十字,从我身上爬过去,在一床一里边躺下......"
"啊!他真恶心,"菲利普嘀咕道,"他上一床一前上一床一后都祈祷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
"是这样,上一床一前后都祈祷.当我模模糊糊想睡时,又听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了......不过,最令人讨厌的是,我们每次争吵,他还 装出一副教士模样.我嘛,我一向是信仰宗教的,你们怎么笑我都没关系,反正不影响我所信的宗教......他太讨厌了,他一抽一抽一噎噎,还 说他心里很内疚.前天就是这样,我们争吵后,他歇斯底里大发作,弄得我不得安身......"
说到这,她突然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
"你们看,米尼翁夫妇来了.瞧!他们把孩子也带来了!......小家伙们穿得怪模怪样!"
米尼翁夫妇乘坐那一辆颜色素净的双篷四轮马车,是暴发户的豪华奢侈品.罗丝穿一条灰色绸裙子,裙子镶着红色绉泡饰带和花结,满面笑容,她看见亨利和夏尔挺快乐,心里很高兴.两个孩子坐在前面凳子上,穿着过分宽大的中学生制一服,看上去有缩头缩脑之态.双篷四轮马车停放在栅栏边时,罗丝瞥见娜娜喜气洋洋地坐在鲜花中间,她的车子由四匹马拉着,还 有穿号衣的跟班和车夫,她抿着嘴,板起面孔,扭过头去.米尼翁的态度则恰恰相反,他容光焕发,目光炯炯,挥挥手,打了一个招呼.女人之间发生争执,他一般是不介入的.
"对啦,"娜娜又说道,"那个矮老头,你们认识吗?那个穿得挺干净.满嘴坏牙齿的韦诺先生......他今天早上来看过我."
"韦诺先生吗?"乔治惊奇地说道,"这不可能,他是耶稣会的会士."
"你说得很对,我也感觉出来了.啊!你们真想不到我们谈了些什么!太有趣了!......他向我谈到伯爵,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和,恳求我把幸福还 给他们家庭......不过,他倒是很懂礼貌,说话时笑吟吟的......于是,我回答说,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保证叫伯爵和他的妻子言归于好......你们知道,我这样说不是开玩笑,看到他们幸福,我由衷的高兴!另外,我也可以轻松一下,因为前些日子,说实在的,我被他缠得够呛!"
这发自内心的呼声道出了她最近几个月来的厌倦情绪.此外,伯爵似乎手头非常拮据;他心事重重,他签给拉博德特的支票很可能兑现不了.
"恰巧伯爵夫人在那儿."乔治说道,他扫视了一下看台.
"她在哪里?"娜娜大声问道,"这孩子的眼睛真好!......菲利普,替一我打一下一陽一伞."
乔治的动作快,抢在他哥哥的前头把伞接过去,他能替娜娜拿那把带着银色流苏的一陽一伞,心里非常高兴.娜娜眼睛对着一只很大的望远镜,向看台上四处张望.
"啊!我看见她了,"她终于说道,她在看台右边,在一根柱子旁边,是吗?她穿着淡紫色衣服,她女儿穿着白色衣服,坐在她身边......瞧!达盖内走过去跟她们打招呼了."
于是,菲利普便谈起达盖内不久要同瘦高个一爱一丝泰勒结婚的事来了.这桩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教堂的结婚预告已经登出来了.起初伯爵夫人反对女儿的婚事,但是伯爵强迫她同意.娜娜听后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低声说道,"对保尔可是件大喜事.他是个好男孩,他配得上这门亲事."
她弯下腰,对小路易说道:
"你觉得好玩吗?......看你那正儿八经的样子!"
孩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看着周围的人,神情像个大人.他心情沮丧,想着他所看到的一切.娜娜动个不停,小狗从她的裙子里跳了出来,跑到孩子身边,浑身哆嗦着.
草坪上的车马和人越来越多.马车陆续不断地从瀑布门那边驶来,一辆挨着一辆,简直成了一条长龙.其中有从意大利人一大街开来的波利娜式公共马车,里面坐着五十名乘客,驶到看台右边停下来;还 有运送猎犬的马车.四轮敞篷马车.豪华双篷四轮马车,它们和由劣马拉着的摇摇摆摆的破旧出租马车混在一起;有一人驾驶的四马马车,有邮车,车主人高高坐在座位上,仆人们则在车里照管香槟酒篮子,还 有两轮轻便马车,巨大的钢轮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有双套的轻便双轮马车,其部件一精一巧得像钟表的零件,跑起来时,车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不时有一个骑马人,还 有一群行人行色匆匆地从马车中走过.从遥远的布洛涅森林那边驶来的车子,一路上发出隆隆的声音,一到草坪上,隆隆声便立刻变成低沉摩一擦声;现在草坪上的人越来越多,耳畔只响着嘈杂声.喊叫一声.呼唤声.鞭子在空中飞舞的劈啪声.劲风吹散乌云,太一陽一从一片云角上又露了出来,道道金光倾撒下来,把马具和上了油漆的车身照得通亮,女人们的服装也被照得红彤彤;在耀眼的光雾中,车夫们高高坐在驾驶座上,他们的身一子和长长的鞭子都像着了火似的.
拉博德特从一辆敞篷四轮马车上钻了出来,车上还 坐着加加.克莱利瑟和布朗瑟.德.西弗里,拉博德特的座位是他们留给他的.他行色匆匆,正要穿过跑道,进入测量体重处时,娜娜让乔治把他叫过来.当他走过来时,娜娜笑着问道:
"我的牌价是多少?"
她指的是那匹取名叫娜娜的小母马,这匹马在狄安娜奖比赛中惨败,而且即使在今年四月份和五月份举行的飞车杯奖和良种幼马大赛奖中,也没能获得名次,获胜的是旺德夫尔的一匹名叫吕西尼昂的马.于是,吕西尼昂顿时成了人们的谈话中心;从前一天起,人们就普遍以二比一为它下赌注.
"你的比数总是一比五十."拉博德特答道.
"真见鬼,我太不值钱了,"娜娜又说道,她觉得这种玩笑很逗趣,"那么,我不拿自己来赌了......绝不赌自己!我连一个金路易也不押在自己身上."
拉博德特忙得不亦乐乎,说完转身就走,娜娜赶忙把他叫回来,她想问问他的看法.他与赛一马训练师和骑师们一直有联系,对于参赛一马匹的情况特别熟悉,他的猜测已经多次准确无误,人家都叫他灵通赛一马王.
"你说,我该押哪匹马?"娜娜一再问道,"那匹英国马的牌价是多少?"
"你说的是那匹一精一灵马吗?是一比三......瓦勒里奥二世,也是一比三,他的马,如科西尼是一比二十五,幸运是一比四十,布姆是一比三十,皮什内特是一比三十五,杏仁一奶一油是一比十......"
"不,我不赌那匹英国马了,我是一个一爱一国者......嗯?我可能押瓦勒里奥二世,德.科布勒兹公爵刚才喜形于色......哎!不!还 是不行.拿五十个金路易押在吕西尼昂上,你认为怎样?"
拉博德特用惊异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娜娜俯着身一子,低声询问他,因为她知道旺德夫尔委托拉博德特到赛一马赌注登记人那里为他下赌注,以便更方便些.他若有什么消息,就会说出来.可是拉博德特什么也不透露,叫她相信他第六感觉是敏一感的,他将根据自己的判断,把她的五十个金路易押上去,她对此是不会后悔的.
"你押在哪一匹马上都行!"她高兴地叫道,让他走了,"但是千万不要押在娜娜身上,那是一匹劣马!"
马车里的人都哄然大笑.两个年轻人觉得她这句话很风趣;小路易不懂他们在谈些什么,抬起他那泛白的眼睛瞧着他的一妈一妈一,他一妈一妈一响亮的话声使他吃了一惊.拉博德特还 是不能脱身.罗丝.米尼翁向他招了招手,关照他几句话,他把数字记在笔记本上.随后,克拉利瑟和加加又叫住他,她们在人群中听到一些话后,想改押赌注,她们不想押瓦勒里奥二世,而想押吕西尼昂.他的表情镇定自若,只顾记录.最后,他总算脱身了,大家看见他在跑道另一边的两个看台之间消失了.
这时还 有马车不断到来.现在,车子已经排了五排,马车沿着栅栏不断延续,形成黑压压的一大片,里面还 夹杂着一匹匹白马,远远看去像一个个浅色的斑点.这片马车再过去一些的地方,杂乱无章地停放着另一些马车,这些马车都散放着,好像搁浅在草地上,车*.套车的牲口看上去乱糟糟的,毫无秩序,有并排的,有斜放的,有横放的,还 有头对头的.在没有车辆.马匹的草坪上,骑师们在骑马训练,步行的人三五成群地来回走着.在这集市般的场地上,在这闹哄哄的人群中,卖饮料的流动摊子上都撑起了遮一陽一的灰色帆布篷,在一陽一光下帆布篷在泛着白色.但是在那些赌注登记人的身边,人群涌动,拥挤不堪,无数帽子在移动着,赌注登记人站在敞篷马车上,像牙医一样不停地摆一动着两只手,在他们身边的高大木架上,贴着中奖的牌价表.
"我真蠢,自己都不知道押哪一匹马,"娜娜说道,"我应该自己押上几个金路易来试试运气."
她站起来,想挑一个中意的赌注登记人.然而,她发现周围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便把刚才的想法抛在脑后了.除了米尼翁夫妇.加加.克拉利瑟和布朗瑟,在她的右边.左边.后边,现在还 有许多马车把她的双篷四轮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其中有塔唐.内内和玛丽亚.布隆的四轮敞篷马车;卡罗利娜.埃凯与她的母亲和两位先生坐的敞篷四轮马车;路易丝.维奥莱纳一人单独乘坐的篮式小马车,车身上披着梅尚家赛一马号衣的橙.绿两种颜色.莱娅.德.霍恩高高地坐在一辆邮车的座位上,身边围着一群吵吵嚷嚷的年轻人,再远一些,在一辆颇具贵族气派的敞篷四轮马车上,吕西.斯图华穿着一件素雅的黑绸连衣裙,露出一副高贵的神态,她身边坐着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他身着海军军官学校的学生服.让娜娜吃惊的是,她看见西蒙娜来了,她坐在由斯泰内驾着的双套二轮马车上.她身后站着一个听差,他一动不动,双臂一交一叉在胸前;她穿得光彩耀人,上下都穿着带黄色条纹的白缎子,从腰带一直到帽子都缀满宝石.银行家挥动手中的长鞭子,赶着两匹马像箭一样飞奔着,前面是一匹栗黄色矮马,跑起来像只老鼠,后面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奔跑时,蹄子抬得很高.
"哎哟!娜娜说道,"斯泰内这个盗贼又一次洗劫了一交一易所!......嗯?西蒙娜穿得真倜傥!他也太过分了,他要被人抓住的."
不过,她还 是老远就与他打了招呼.她挥着手,春风满面,扭一动着身一子,向每个人打招呼,好让众人都看见她.接着她又说道:
"吕西带来的那个年轻人是她的儿子!他穿着制一服,挺可一爱一的......所以她装成那副样子!你们知道她怕她儿子,所以冒充演员......小伙子怪可怜的!他似乎一点也不怀疑."
"唔!"菲利普笑着嘀咕道,"只要她愿意,她还 能在外省给他找一个女遗产继承人做老婆呢."
娜娜不吭声了.她在密密麻麻的车辆中,瞥见了老虔婆拉特里贡.拉特里贡坐的是出租马车,她坐在里面,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就悄悄爬到车夫的座位上.她坐在高处,把高大的身一子挺得笔直,显出一副高贵的神态,鬓角上的鬈发留得很长.她俯视人群,仿佛俯视着她的一妓一女臣民.一妓一女们都悄悄地对她微笑着.而她却神态傲慢,装作不认识她们.她这次不是来拉皮条的,而是出于兴致来看赛一马的,这个狂一热的赌徒,最一爱一看赛一马.
"瞧!那是傻瓜拉法卢瓦兹!"乔治突然说道.
大家都很惊奇.娜娜认不出她的拉法卢瓦兹了.他自从继承了那笔遗产后,变得非常时髦.他带折角硬领,浑身上下穿着浅色衣服,在他瘦削的肩膀处绷得紧紧的.他头戴无边软帽,装出疲倦的样子,身一体摇摇晃晃,说话嗲声嗲气,满嘴是俚语行话,一句话总是留半句,生怕多花了气力."可是他挺有风度的!"娜娜说道,她对他着迷了.
加加和克拉利瑟把拉法卢瓦兹叫过去,扑过去拥抱他,想把他再次弄到手.但他把腰一扭,马上就离开她们,这个动作既表示开玩笑,又表示轻蔑.他已经被娜娜迷住了,他跑到她旁边,站在马车的踏板上;娜娜同他开玩笑,说他与加加要好.他嚷嚷道:
"啊!不,我和那个老太婆的关系早断了!别再提她啦!我告诉你,你知道,现在我的朱丽叶是你......"
拉法卢瓦兹极富表情地把手放在心口上.娜娜开怀大笑,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她倾吐起一爱一慕之情.不过,她接着说道:
"唉!事情不完全像你所说的那样.你让我忘记下赌注了......乔治,你看见那个赌注登记人了吗,在那边,那个红脸胖子,满头鬈发.他那油头滑脑的模样,我倒挺喜欢的......你去叫他押......嗯?不过,押哪匹马好呢?"
"我吗,我不是一爱一国者,啊!不!"拉法卢瓦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押那匹英国马了......如果英国马赢了,那可太好了!法国人就滚蛋吧!"
娜娜听了非常气愤.于是,大家便议论起每匹马的优点.拉法卢瓦兹装得挺内行,他把所有的马都说成劣马.他接着评论起来:"韦尔迪埃男爵的那匹杏红一奶一油,说真的,倒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要不是训练时弄得筋疲力尽,倒是有希望获胜的.至于科布勒兹的那匹瓦勒里奥二世,在四月份患了绞痛病,不能参加比赛;噢,这些情况人家都不说出来,不过,他用名誉担保,他说的情况是确实无疑的!他最后劝娜娜押幸运,它是梅尚家的,大家认为那是最差的一匹马,谁都不肯押它.真了不起!幸运体形漂亮,行动敏捷!这匹马保准会让大家吃惊!"
"不!"娜娜说,"我在吕西尼昂身上押了十个金路易,在布姆身上押了五个多路易."
拉法卢瓦兹马上喊道:
"亲一爱一的,布姆糟透了!别押它!连加斯克自己都不押它......而吕西尼昂,永远不能赌它!简直是开玩笑!我向上帝起誓,你好好想一想!不行,我向上帝发誓,它们的腿都太短了!"
他急得透不过气来.菲利普指出,吕西尼昂获得过飞车杯奖和良种幼马大赛奖.拉法卢瓦兹马上反驳说,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证明.恰恰相反,应该对这一点产生怀疑.何况骑吕西尼昂的骑师是格雷沙姆;你们竟然给它打包票!格雷沙姆是个倒霉鬼,它肯定赢不了.
在娜娜的马车上掀起的这场争论,现在似乎已经扩大到整个草坪上.一些人发出尖一叫一声,赌一博的热情高涨了,人人的脸上都火一辣辣的,大家挥舞着拳头.赌注登记人高高地站在他们的马车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中彩牌价,记录着数字.呆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押小赌注的赌客,下大赌注的都在体重测量处的围墙内进行;在这里进行激烈较量的,只有一些囊中没有几个钱的人,拿一百个苏来冒冒险,觊觎的也不过是几个金路易.总之,一场大战将在一精一灵和吕西尼昂之间展开.一些英国人一看就认得出来,他们在人群中来回走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个个满脸通红,流露出胜利者的神态.里丁勋爵的那匹叫布拉玛的马,在去年的大奖赛中得了冠军,法国人还 在为法国马的惨败而心痛不已,今年如果法国再次败北,将是法国人的一次灾难.所以,出于民族自尊心,太太们都兴奋万分.旺德夫尔的马变成她们荣誉的堡垒,大家都推吕西尼昂,为它辩护,为它欢呼.加加.布朗瑟.卡罗利娜和其他人都押吕西尼昂.吕西.斯图华因为儿子在场,没有下注;有消息传说罗丝.米尼翁委托拉博德特为她押了两百金路易.只有拉特里贡一人坐在车夫旁边,等着最后再押赌注;她不管别人的争论,保持着冷静,周围的嘈杂声对她的情绪毫无影响.嘈杂声中有人叫马的名字,在巴黎人轻快的谈话声中,夹杂着英国人的带喉音的叫嚷声,她神色庄重,一边听,一边把数字记下来.
"娜娜呢?"乔治问道,"没人押它吗?"
确实如此,谁也不愿押娜娜;人们甚至连提都不提它.在旺德夫尔的马中,这匹原本就获胜希望甚微的马,随着吕西尼昂越来越有名,更显得销声匿迹了.拉法卢瓦兹向空中举了一下胳膊,说道:
"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押一个金路易在娜娜身上."
"棒极了,我押两个金路易."乔治说道.
"我押三个金路易."菲利普接着他们的话说道.
他们提高了赌注的价码,对娜娜大献殷勤,他们不断喊出一个个数字,仿佛在拍卖行里竞相购买娜娜似的.拉法卢瓦兹还 说要用钱把这匹马盖住.而且大家都应该来在它身上押赌注,他们还 要去再拉一些赌客来给它下注.可是三个年轻人正要离开去宣传时,娜娜叫住他们,说道:
"你们知道,我可不愿在这匹马上下注!不管怎样我也不下赌注!......乔治,替一我押十个金路易在吕西尼昂身上,五个金路易在瓦勒里奥二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