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殿,陈旧的牌匾,一场大雨,一个故事,人性就如此丑陋的被呈现出来。 ——题记
日落黄昏,阴霾密布,荒无人烟的街道,断壁残垣的废墟,头顶盘旋着噬人骨肉的乌鸦,脚下重叠着无人认领的尸体……一座残破的庙宇,搭起了人间与地狱的桥梁,神话中那通向地狱的大门——罗生门。
在那把刀举起的瞬间,无论是那个不积阴德的老妇,还是那个由正义家蜕变成的强盗,其实都是可悲而可怜的。天灾人祸,为了生计,这是一切犯罪的借口,当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得不到满足时,做出的任何事都是可以原谅的。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即不存在绝对的完美也不存在绝对的丑陋。一直很崇拜芥川龙之介的太宰治曾在《人间失格》中这样说:“世间就是人与人的集合体。热闹、布满言论压力的世间,我们就是其中的一体。”而在芥川眼中的世间又是怎样的呢?《罗生门》就像是一本揭露人自私唯我在利益面前各种面貌的独白。不带夸张却透着神秘,平静的叙述中仿佛看见芥川龙之介在字里行间中凝视着世人。他的世间是怎样的呢?我想必定是真实而又冷默的吧。
“你当我干这坏事,我不干就得饿死,也是没有法子呀!我跟她样都没法子,大概她也会原谅我的。”为了生存,人们不仅乞求着他人原谅,也在心中乞求自己谅解自己所做的一切恶行。在结尾,芥川说“外边是一片沉沉的黑夜”,这似乎不太像一个结局,更像是一种感受。当仆人手握短刀,逼问老妇时,一种站在道德高位上的骄傲感油然而生,他成了老妇的审判官,自顾自的想着迫害“恶”便为善,自以为是正义,而我们每个人都对仆人的行为感到憎恶,却也和仆人一样,无法摆脱恶的行径,所以不必生气小说中主人公们的恶行,因为当你成为他们,在绝路上,未必会坚守所谓的道义尊严,未必不会做出比他们更野蛮的恶行。
由此来看人性的本质似乎太尖锐了,而衡量它的标尺——善恶,又是如何定义呢?面对复杂社会,善与恶都不是那么容易定义的。更何况,人心复杂多变,善恶观又是以人对社会认识的深度和目标取向为依据的,而人本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一个人的存在即是善也是恶,世界也是有善就有恶,芥川龙之介并没有把善恶对立起来。他肯定善的存在,可也更倾向于站在个人自私欲望的角度看待世界,他将这欲望的舞台扩大了,死亡使人性暴露在夏日的阳光下,人的可悲与渺小,人的伟大与真诚都在裸露的阳光中刺的我们睁不开眼。
贫穷与死亡是人性滑向“恶”的首要推手。正如梁晓声所言:“与富足相比,贫穷更容易使人性情恶劣,更容易使人的内心世界变得黑暗,而且充满沮丧和憎恨。”为了生存,雇主解雇仆人、仆人欺侮老太婆、老太婆*死去的女人,而死去的女人生前又去欺骗士兵。他们严格遵循内心的阴暗面,接受了利益的驱使,剥去温情的道德外衣,把人性的“恶”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这也只是人性中自私的一面,是不完全的,与其对立的,不,倒不如说与其并存的“善”同样暴露在这刺眼的阳光下。
《报恩记》里,即使是恶名满贯的大盗也会解救恩人于困境,而原为不孝子的浪人,也为了报答恩人的恩惠献出了生命。人心似谜,有时在迫不得已下原本善良的人们做出残忍决绝的恶行,而有时在绝境中即使做惯恶事的人也会化身为菩萨行善。一切的行为似乎站在他们内心中那神秘的逻辑与利益之上。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争夺一切,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可以放弃一切。
“当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得不到满足时,做出的任何事都是可以原谅的。”人们只有太脆弱了才撒谎,甚至是对自己撒谎。像芥川所说“撒谎是人之本性,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都不能对自己诚实。”的确,无论善恶是非,我们都很擅长为自己找理由,这种现象是常见的,甚至该说,是普遍的,我们的心似乎时常会蒙蔽我们,会欺骗我们,看似为了我们想要的利益不择手段,最后却又让我们受自责内疚的折磨。一个人心中究竟想着什么,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芥川龙之介认为。“人的心中,自具两种矛盾的感情。见人不幸,无人不会不同情。然而,此不幸者,一旦摆脱困境,不知怎的,反让人觉得怅然若失。说得过分点儿,心里巴不得他重陷不幸中去。虽非有意,不知不觉中,竟生出一种敌意来。”这无疑证明我们的心中都有另一个丑陋的自己,这或许难以面对,但既然是自己的一部分,我们又为何不去接受它呢?
芥川那揭露人性丑恶、看似冷漠讽刺,实际上比谁都渴望人间的真善美,精神失常的母亲,寄人篱下的不堪,爱而不得的无奈,他发现“触碰到人的自私,哪怕是亲人也不例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我经常对‘人性’表示轻蔑,那是事实。但又常常对‘人性’感到喜爱,那也是事实。”摆脱不了人世有丑恶一面的痛苦,所以他对真善美又有着无限的憧憬与向往。
回过头来看,人生是短暂的,何必活得太匆匆,丑恶黑暗是存在的,但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看生活,也许你找不到多么轰轰烈烈多么壮观的善与爱,但亲人朋友在日常给予我们的爱护又怎不足以让我们暖怀呢?
一阵一阵的雨丝始终在倾泻,如同欲念无尽。可是每个人心里面的那道阴暗的罗生门终会放晴。
至此,不得不为芥川先生献上一点我浅陋的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