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墨西哥人(3)
“闷闷不乐的小夜叉,”罗伯茨对旁人说道,“他就那样。”
里维拉不再以一习一用的毒眼扫视周围。无数来复槍的形象出现了。远处矇眬的小一脸,近处泛着油光的胖脸,全都幻化成一枝枝黑一洞一洞的来复槍。他看到了漫长的墨西哥边境,土地荒芜,四处龟裂,犹如焦土。边境沿线,他看见那些破衣烂衫的革命部队没有槍支,被围困而死。
他回到自己的角落,等待比赛的开始。他的助手已拿着帆布凳爬出绳栏,离开了拳击台。方形的拳击台对角,沃德面对着他。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了。看客们狂欢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一边倒的拳击赛。报界说得对,这是一场恶战。沃德冲过来了,拳击台的四分之三成了他的地盘。很明显,他想一下就把里维拉干掉。他的出拳,不是一两下,也不是十二下。他的拳头打陀螺似的转得飞快,犹如一股飓风。里维拉找不着北,他被打蒙了,被从各个角度、各个位置、冰雹般砸来的重击,打得抬不起头来。飓风般的进攻把他一逼一到绳栏边,裁判上前将他俩分开,接着他又被揍到绳栏边。
这不是拳击赛,而是一场屠一杀,一场残杀。所有看客,除了职业拳击家,都会为这开场白所倾倒。沃德,无疑是在显示他所要做的一切——一场一精一彩的表演。看客也是这么认为的。看客的热血沸腾,全都为沃德叫好。可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个墨西哥人一直挺在拳击台上,没有趴下。人们几乎看不见里维拉,也几乎意识不到他 还 在拳击台上,他被沃德那吞噬一切的拳击包裹进去以致人们差不多见不到他的身影。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然后裁判又一次将他们分开。这时看客才看清这个墨西哥人。他的嘴已被打裂,鼻子在流血,他转过身,摇晃几下站稳了。他背靠着绳栏,背上显出一条条的血印。人们没注意到他的胸脯没有一起一伏,他的双眼仍喷溅着冷冰冰的火焰。在冷酷的次、中重量级拳击训练场上,渴求冠军的人多极了,全都在他身上练一习一过这种飓风战术。他已知道怎样扛住这种进攻。为此他打一场挣五角钱,打一星期挣十五元钱——那是一所吃人的学校,他在那里经受了残暴的磨练。
突然,全场看客都惊呆了。龙卷风般眼花缭乱的拳击消失了。里维拉独自挺一立在拳击台上,沃德,了不起的沃德倒在地上。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时,浑身颤一抖。他既没有摇晃,也没有硬一挺着慢慢倒下,而是被一击倒地。里维拉一记右勾拳,闪电般破空飞来,将沃德砸倒在地。裁判伸出一只手把里维拉推后,自己站到倒地的拳击手身边读秒。看客为一记闪电拳而欢呼,这是职业拳击赛中的惯例。但全场没人欢呼,事出意外,人们都蒙了,他们一声不吭,盯着秒针的移动,只有罗伯茨狂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告诉过你,他是左右开弓的拳击手。”
数到五秒时,沃德的脸抬起来,七秒时,他单腿跪起,数过九 还 未报十时,他已站了起来,假如数到十时,他的膝盖 还 挨着地的话,他就要被判为倒地,并且输掉比赛。而只要他的膝盖一离地,就算是站起来了,在这一刻,里维拉可以再次出击,把他打倒在地。里维拉却没有获得这个机会。沃德膝盖离地的那一刻,他本要再喂对方一拳。可他转了一圈,没法下手,因为裁判在他们俩中间转圈,里维拉心里明白,裁判不仅如此,就是在读秒时,都读得特慢。所有的白人都反对他,裁判也一样。
数到九时,裁判把里维拉往后狠狠地一推,这不公正。但这却使沃德乘机站起来,微笑重又回到他的嘴边,他弓着身一子,用手捂着脸和腹部,很聪明地跌撞两下,趁机一把抱住里维拉。根据所有的比赛规则,裁判应上前制止这种举动,但裁判没动。沃德像被大一浪一打晕的人,搭在里维拉身上不下来,这样一点一点地使体能复苏过来。这一回合一分钟后就结束了,这一分钟会跑得飞快。要是他挺过这一分钟,他就可以在他的角落里休息整整一分钟,恢复体能。这是最后一分钟,他挺住了,并以微笑度过千钧一发的时刻。
“微笑永远属于沃德!”有人高叫。看客们大大地吐一口气,一阵大笑。
“那臭小子的一拳真辣。”沃德回到自己那个角落,喘着气对教练说。助手们连忙为他按摩一擦汗。
第二回合与第三回合平淡无味。沃德是个老到的拳击手,他采取拖延、抵挡及贴住对方不放等战术,极力使自己从第一回合中被打晕的那一拳中恢复过来。第四回合,他恢复元气。即便他那良好的体质使他能马上复元,可他的步伐 还 不太协调,摇晃不定。不过他再也不敢用飓风战术了。这个墨西哥人已表明他并非小菜一碟。他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对付这个墨西哥人。在战术、技巧以及经验上,他是老手。而且尽管他没有给予对方致命一拳,但能很巧妙地猛击对方并使对方疲于奔命。里维拉打他一拳,他回击三拳。这三拳只是报复,并非致命,然而这种拳的点数加起来就可以构成输赢。他采取双手打短拳的战术顶一住那位左右开弓的新星。
在防守上,里维拉打出一种难以对付的左直拳,他不停地出攻,左直拳直捣沃德的嘴和鼻。但沃德的战术变幻莫测,这就是为何他会成为冠军的原因。他战术多变。现在他拼命打贴近战,他打得棒极了。这种战术可躲避对方的左直拳。他的战术一次又一次使万众欢腾。只见他用一记漂亮的锁拳砸下去,然后曲臂挥拳向上猛地一击,那墨西哥人马上被打飞到半空中,然后摔倒在地上,里维拉单腿跪在地上不动,裁判在为他数秒数,他心里很明白,裁判在给他读秒时,数得特快。
打到第七回合时,沃德又一个凶猛的曲臂挥拳向上,这一拳只把里维拉打得摇晃,站立不稳,最终没倒下去。紧接着沃德趁里维拉猝不及防,又挥出一击,里维拉飞到绳栏外去了,砸到了下面记者们的头上。记者们把他推到绳栏外的拳击台边上。在那里,他单腿跪着不动,裁判的秒数读得飞快。他必须钻过绳栏,沃德守在那里,裁判既没有上前干涉让沃德后退,也没有把他往后推。
全场欢声雷动。
“干掉他!沃德,干掉他!”他们疯狂地叫喊。
吼声越来越猛,后来简直成了一片鬼哭狼嚎。
沃德处于巅峰状态。但是,里维拉在数到八 还 不到九时,闪电般地钻过绳栏,一下扭住对方。这时裁判上前了,把他拖开,让他处于被打位置,给沃德创造出战机。一个黑心裁判所能做的一切,他全做到了。
里维拉挺过来了,脑子不再晕眩,这一切不过小菜一碟。他们都是些令人憎恨的白人,他们从未实施过公正。在他的脑海里,那些最痛心的情景仍闪着光,溅出火星——长长的铁轨在沙漠的酷热中慢慢延伸;农夫与美国警察,*与拘留所;趴在空水槽上的流一浪一儿——所有这些悲惨世界的情景,都是在离开布兰科及罢工后他所遭遇到的。接下来,他又看到了一场正义的、光荣的、伟大的革命洪流正席卷他的祖国。在他的眼前呈现出——槍杆子!每张憎恶的脸就是一枝槍!他是为槍杆子而战的。他就是槍杆子。他就是革命。他为所有的墨西哥人而战。
里维拉把看客们惹火了。他为何不接受失败呢?这是命中注定的,他最终 还 是要败下阵来的,为何非要顽抗到底?极少的人对他感兴趣,毫无疑问这是一群赌徒,虽然这些人相信沃德绝对是胜者,然而他们却把钱以4∶10或1∶3的比例压在墨西哥人那一方。少数人发出疑问,里维拉到底能打几回合。从押赌的钱上看,绝大多数人认为墨西哥人至多能挺到七回合。甚至有人认为他只能坚持六回合。现在已经赢钱了的人则兴高采烈加入到为沃德而欢呼的行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