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旅行
在八月那漫长的日子里各种各样的活动还 真不少,牲口圈很快就成形了,而且一定建得很漂亮。弗里博迪先生时常会在它的前面停下来并摇着头。
“哎呀,那肯定是个很漂亮的牲口圈,”他会憧憬地说,“肯定会非常漂亮。”
闷热的空气中回响着锯子和锤子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当男人们在牲口圈干活时,加妮特和她的母亲正忙着家务和菜园子里的事。现在菜园子正处在大丰收时期,让你很难跟上蔬菜生长的速度。你刚刚摘完所有的豆角,就又该摘长得像猎号似的黄澄澄的南瓜了。当你刚摘完南瓜时,就又到了摘豆角的时候了。那时你必须赶紧干,赶紧干,从沉甸甸的藤蔓下采集迅速长熟的西红柿以便装罐。接着就要侍弄甜菜和一胡一 萝卜,在这之后就又到了摘豆角的时候了。
“豆角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生长!”加妮特的母亲气恼地说道。
每天都要采摘玉米,这就是农民,穿行在沙沙作响的一茎一叶间那充满香气的小道上。还 有西瓜!又大又坚实的绿莹莹的西瓜,加妮特用一个手指砰砰地敲着,看看它们是否已经长熟。有时她故意把一个西瓜摔到地上,那西瓜应声裂开,像冰河一样冰冷,露出玫瑰红色的瓜瓤。然后她向家的方向走去,西瓜水和口水一路上直流,她吃着西瓜吐着黑子,感觉好极了。
装罐!哦,那几个星期里要收割、剥皮,准备好苹果、桃子、西红柿、黄瓜、李子和豆角。厨房里整天都好闻极了,而且蒸汽弥漫。炉子上坐着壶和大桶,窗台上倒放着一排排颜色艳丽的烫手的瓦罐。
在整个装罐的过程中,又到了脱粒的时间。
几个星期以前,林登先生就收割了他的燕麦地,加妮特帮助杰伊和埃里克堆放那些捆好的黄澄澄的麦捆。六捆黄澄澄的麦捆头聚在一处,而第七捆放在上面,就像一顶有檐的帽子一样。当他们干完后,田地里到处点缀着一堆堆的燕麦捆,就像山谷里其他麦田一样,看上去很好看。不过现在燕麦是干燥的,很容易脱粒。
每年林登先生都要租借豪泽家的脱粒机用一天,那就意味着豪泽先生、西塞罗和默尔要和脱粒机一起过来帮忙。弗里博迪先生总要到场,贾斯珀·卡迪夫和他的两个儿子也会从大谷地前来帮忙。有些男人还 会带着他们的夫人来串门,顺便帮助林登太太做饭,因为干活的人吃得很多。储藏室里已经有蛋糕,五种不同的派盖在干净的一毛一巾下面,还 有新鲜的面包。到午饭时间,会有猪肉和豆角、大量的土豆泥和肉汁。巨大的玛瑙咖啡壶正煨在炉子上,到了十二点半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吃个一精一光!
加妮特还 记得另外一次脱粒的事。
清晨很早的时候,她听到一辆拖拉机的隆隆响声和一台脱粒机上嘟嘟的鸣笛声,于是向窗外望去,只见那两台机车正缓慢地穿过田地向新的牲口圈开去,脱粒机像恐龙一样有着长长的脖子,它的一端有像须子一类的东西,以使燕麦秸不被吹得太远。它是台移动起来很笨重的巨大的机器,上面有*、输送带、管子和螺栓,它看上去很复杂,所以效率不会太高。
加妮特干完家务来到室外时,脱粒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豪泽先生像皇帝一样坐在拖拉机的驾驶座上,那拖拉机被一条可以快速滑一动的长长的输送带连接到脱粒机上。男人把一捆捆燕麦扔到一条输送带上,输送带再把它们喂入脱粒机那疯狂咀嚼着的嘴里。在那个怪物的内部,某种把谷壳从一茎一秆上分离开的神秘的程序正在进行着。谷粒一阵风似的被扫入位于一侧的长长的管道,那管道有两个口,在出口处西塞罗·豪泽正忙不迭地系紧麻袋,只要他把一条麻袋移开,另一条麻袋就装满了。麦秸和谷壳从看上去像恐龙脖子的管子里飞了出去,一一团一 一团一 金色的烟尘弥漫在空中。男人们干活很努力,堆集麦捆,把麦秸压实,把沉重的装满燕麦的麻袋拉到新牲口圈旁的小谷仓里。弗里博迪先生高高地坐在脱粒机的前面,用一个方向盘一操一纵着它长长的脖子,帮助把麦垛堆高、堆结实和堆整齐。
“我能做点什么,爸爸?”加妮特问她的父亲,然后打了个喷嚏。飞扬的麦壳弄得她很痒痒,而且使她喘不上气来,有的还 跑到她的眼睛里去。她感到浑身瘙痒,不过那是一种紧张劳动的场面,大家都在一起这样兴奋地忙碌,她也想参加到其中去。
“嗯——”她的父亲沉吟片刻,“你可以帮助西塞罗用麻袋装燕麦,或者还 可以把掉到地上的麦捆再扔上去。有许多你可以做的事呢。”
西塞罗教给她如何把麻袋系在管道口上,如何用一把夹剪把它们固定紧。当一条麻袋装满时,如何把一操一纵杆推向另一条麻袋,这样燕麦就会落入那个袋子。你干活必须要快,否则燕麦就会洒落一地而被一浪一费掉。除了马达的轰鸣,听着谷粒平一滑快速地冲下管道的声音也是件快乐的事。
当加妮特在那里干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开始帮助把麦捆扔上输送带。杰伊就在她的旁边干活,一边扔一边出汗,累得直哼哼。他看上去一本正经,显得很了不起似的,当她和他讲话时,他的回答都很简短。
后来加妮特爬到了脱粒机的顶部去看看弗里博迪先生在干什么。他的眉一毛一和大一胡一 子上沾满了谷壳,看上去就像一头身上缠了些海草的老海象。
“我可以吃掉一头大象,”他对加妮特说,“一头烤制一精一美的大象,带有洋葱和棕色的肉汁。事实上,我觉得现在只有一头大象才足够我一顿饭吃的。”
加妮特大笑起来。“不过我们没有大象,”她说道,“我们的屠夫搬不动它。不过我们有五种不同的派:苹果派、桃子派、蓝莓派、柠檬派和黄油硬糖派。”
弗里博迪先生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像这对于他来说太多了。“除了烤大象,我最喜欢派了。”他又说。
在他们前面闪闪发光的麦秸已慢慢堆得更高了,就像用金纱堆成的小山一样。埃里克在它的上面到处走着,把它往下压,用干草叉把它弄平。他不时失去平衡,掉进柔软的麦秸里。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加妮特和弗里博迪先生都会放声大笑起来。
“等一会儿,”弗里博迪先生突然说道,“男孩们运得还 不够快,我最好去帮助他们扔。你来干这活,加妮特,我教你怎么一操一作。”他向她说明左侧的方向盘可以使那大管子从一边移到另一边,而右边的方向盘可以使它上下移动。
“你看我这样做对吗?”加妮特紧张地问道。
“哦,那非常容易,”弗里博迪先生说,“如果你让它干活的话它就会马上干起来。每隔一会儿只要轻轻拍拍它的脖子,并像我说的那样来一操一纵方向盘,它就会无休止地尽力吹下去。”
加妮特还 是感到责任极其重大,她把那管子慢慢移动到她认为合适的位置,并拉了拉绳子,那绳子提起了它长长的须子,让麦秸一路再被吹回麦垛上。麦壳和麦秸的金色烟尘遮天蔽日,她的手臂和腿上覆盖着一层闪闪发光的尘土。
埃里克从麦垛上爬下来喝口水。机车吼叫着,咔嚓咔嚓响着,正午的炎炎烈日灼烧着,加妮特感到昏昏欲睡。她坐直了,把眼睛睁得非常大,试图哼一首歌,但没有起任何作用。很快她的头就不顾一切地垂了下去,她的思想活动也慢慢地、奇怪地进入了梦乡。
“当心!”在她的身后有人一大声叫道,她抬起了头。
接着她抓住方向盘,迷迷糊糊地坚持着。会是地震吗?她是不是晕了?因为现在那座金色的大山已经开始自己移动起来。它向着她移动过来,高高地压向她的头顶,突然开始慢慢滑一下来,接着很快就把她压在下面。她被那些干燥的、令人发一痒的、刺人的黄澄澄的麦秸吞没了,处于半窒息状态。这时她明白那麦垛一定是因头重脚轻而倾覆了。
埃里克赶来援救她,把她挖了出来,刷去她衣服上沾着的麦秸。
“我真蠢。”加妮特说。她感到很难堪。
“哦,别介意。”埃里克说,“我本来应该干这活而不是去喝水。我们无论如何要马上把它再堆起来。”
可是杰伊怒气冲冲地向她走来。
“就算看在上帝的面上!”他生气地说道,“本来好好儿的,你真是添乱!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帮助一妈一妈一干活?脱粒可绝不是让女孩耍着玩的事,回家去刷碗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这样做只会影响整个工作的进度。”
加妮特转身跑过那灼一热的田地。燕麦的残梗像小长矛一样竖一起扎破了她光着的脚,蚱蜢蹦跳着像火花离开火一样四散开来。她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草地在她的眼前变得就像金色的汹涌的洪流。
“可恶的杰伊!卑鄙,卑鄙,卑鄙!”她低声说道,“我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看待他了,我恨他。”
哦,杰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想。杰伊本来一直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在许多事情上他也把她视为知己——实际上无论如何也算是他的朋友。自从埃里克来了以后他就不一样了。想不到现在他竟如此对自己讲话!就好像她是个婴儿、胆小鬼或他不喜欢的什么人。
她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并走上一条穿过菜园子的小路。或许她的母亲可以使她再快活起来。
厨房里似乎挤满了女人:豪泽太太和她的妹妹正坐着,占满了整个板凳;埃伯哈特老太太在摇椅上摇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卡迪夫家的两位女士正在洗衣槽那儿忙着;唐纳德和小卡迪夫绕着她们的脚爬着、叫着;林登太太正在打开烤炉的门,因什么人说的什么事而大笑着。空气中飘动着女人们的说话声和小孩子们的叫喊声,她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打扰母亲的,加妮特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上了通向她的小屋的楼梯。屋檐下的小屋里很热,可是那里至少很安静而且没有人打扰她。她推开半掩着的门并止住了脚步。
在她的一床一 上躺着豪泽家最小的婴儿勒鲁瓦,他胖乎乎的,很是得意,正牙牙学语。他脸色红扑扑的,有两个小酒窝,一头金发,加妮特直到今天之前一直很喜欢他。可是现在当他摆一动着两条小腿和胳臂,傻笑着露出两颗牙齿时,她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已经完全不喜欢他了。
“行啦!”加妮特严厉地对那个婴儿说道,“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他们不想让我出去干脱粒的事,那我正好一走了之——只身一人一走了之!”
她洗了头并梳好了头发,穿上一件蓝色上衣和一双搭扣鞋。那鞋对于一双光了一夏天的脚来说感觉有点不舒服,她上衣的领子也有点硬,磨着她的脖子。她讨厌穿衣,她扣上了那很难扣上的小纽扣,由于一抽一泣还 不时打着嗝。以前谁也没有如此不愉快过,她自己暗想,或许以后他们都会后悔的!
在祖母过圣诞节时送给她的闪亮的皮夹子里有半美元、一条新手绢、几个星期前得到的银顶针和在专售廉价货的商店买来的一瓶香水。她把手链绕着她的腕子扣紧,犹豫是不是戴上帽子。她把帽子从衣橱里拿出来看着。它是一顶用便宜的麦秸做的有檐的黄帽子,帽子的顶部是凸起的。加妮特以为它有点像童谣中的小猪赶集时戴的那种帽子。当她戴上那帽子照镜子时,她见到了自己的红鼻子和低垂的帽檐下长长的糟透了的辫子,她一气之下摘掉帽子扔到了地上。勒鲁瓦激动得吹起了个大大的泡泡。
“哦,你这家伙!”加妮特抱怨地说,“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躺在你自己的小一床一 上!”
她穿着那双不舒适的鞋嘎吱嘎吱地下了楼,穿过厨房溜走了。
“你到哪里去,加妮特?”她的母亲大声说道,声音盖过了女人们乱纷纷的说话声,“午饭就要做好了。”
“哦,只是出去一下,”加妮特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我一点儿也不饿。周围人太多了。”她关上那纱门出去了,并没有在乎她的回答是否太生硬。谁也不会猜到她心中愤怒和失望的火焰正在燃一烧。
她开始跑了起来,双脚在她那并不跟脚的鞋里滑一动着。她不希望任何人来阻止她。她看到弗里博迪先生从容不迫地穿过田地。
“喂!”弗里博迪先生叫道,加妮特佯装没有听见他的叫喊跑得更快了。
当她跑上公路时,她的愤怒开始变成了一种兴奋的感觉。她没有计划好到什么地方去,可是埃里克免费旅行的故事她记忆犹新。无论如何要尝试一下,她想,然后在路边停了下来,能够独自一人旅行和做事的绝不只有他一个人!
每一辆经过的车上挤满了人,而当第二辆汽车靠近时她举起了手。那汽车放慢了速度,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看到那车里的人她都认识:彭特兰小一姐和她的老母亲,还 有来自大谷地的两位微笑着的女士。
“是小鲁比·林登。”加妮特听到彭特兰小一姐冲着她的耳聋的母亲喊道。“早安,鲁比!你要乘车到布莱兹维尔去吗?”
加妮特想要的绝不止于此。她的心情不好,她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她想要远离所有她熟悉的人和物,可不管怎样,冒险要秘密进行,对这四位尊贵的女士还 是要彬彬有礼。
“嗯,不——不,谢谢您,”加妮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刚才只是挥挥手而已,就是这样。”
“好啦,亲一爱一的,”彭特兰小一姐说,“天气很热,不是吗?”
天气很热。在充满陽光的道路上燥一热 的空气颤一抖着。加妮特焦急地朝路上望着。
一辆很小的敞篷汽车拐了个弯朝这边开来,于是她又把手举了起来。可是这次那汽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甚至都没有减速。她感觉受到了冷遇。
又有两三辆汽车和一辆卡车也以同样的方式开了过去,最后,终于有一辆破旧的黑色小轿车晃晃悠悠地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要搭车吗?”驾车的那个男人问道,而他的夫人则表示鼓励地微笑着,那是一种灿烂的微笑,露出一颗金色的牙齿。
“是的,我是要搭车。”加妮特感激地说道,感觉就像一个探险者正要踏上危险的旅程。
“你打算到多远的地方去,小姑一娘一?”那女人问道。
一时间加妮特急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后来她作了决定。
“新康尼斯顿。”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新康尼斯顿离这里有十八英里的路程。对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更大城市的加妮特来说,它似乎是巨大的,而且像巴格达或桑给巴尔或君士坦丁堡一样有魅力。它是一座建在陡峭的小山上的城镇,那里有有轨电车、百货商店和三种不同的专售廉价货的商店。那里有一家电一影 院,一座拥有喷泉的小公园和几门美国内战时期的古老的大炮。加妮特平生只到过那里三四次,而且都不是独自一人去的。
“新康尼斯顿!”那女人说,“我们不准备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只到霍奇维尔。不过或许你可以从那里再坐公共汽车。”
加妮特独自坐在后座的中间,看着他们的脖子后部。那个男人的脖子的后部很瘦,由于日晒而呈棕色,显得很结实,上面皱纹纵横,看上去就像已干透了的树皮,那是一个普通农民的脖子。不过那女人脖子的后部却很丰满,看上去使人感觉很舒服,她戴一条珠子项链,后面有一个莱茵扣。她的帽子就像一般人戴的一样。
女人把她那张粉一红色的脸完全转向加妮特,好奇地凝视着她。
“在我看来你作为免费搭车旅行的人来说年纪还 太小,”她评论道,“如果我是你一妈一妈一,我觉得我是不会喜欢你这样做的。”
加妮特的脚趾在她的鞋里不自在地扭一动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哎,现在的年轻人还 真有冒险一精一神。”那个男人说道,“过去一直这样,我认为,而且永远会是这样的。嗯,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走了十四英里去看马戏表演,说走就走掉了,撇下我的家务活,撇下需要挤一奶一的母牛和需要喂食的猪,我什么也没有对家里人说,因为我十分清楚他们对这件事会怎么看。此刻我还 记得那马戏一团一 的帐篷是什么样子呢,就像生日蛋糕一样点得通亮。我带的钱正好够买门票的,没有剩下一分钱来买饮料或花生,就那样连晚饭都没吃就离开了,我的肚子感觉就像拾荒者的钱袋一样空空如也。不过我没有理会,我把那场马戏表演从头看到尾,有大象、穿紧身衣的女骑手等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几乎已经破晓了,我的父亲连觉都没睡一直在等着我。他拿着一条皮带向我走来,我理应受到惩罚,不过我始终觉得即使受到惩罚也是值得的。”
加妮特想或许那是值得的,不过她没有这样说。
“一点儿都不值!”那女人气愤地大声说,“你的母亲一定都要急得半疯了!”
加妮特决定改变一下话题。她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如果了解情况的话是不会赞成她这样做的。
“您是——您住在霍奇维尔吗?”她问道。
“当然不,”那女人回答道,“我们住在迪普沃特那边,不过我们常常到霍奇维尔去。”
“她是个歌手,”那男人解释道,头倚在他的妻子身旁,“她有你所听到过的最出色的女低音。当她放声歌唱的时候,甚至连厨灶都要震颤起来了。她总是在教会节日或全县宗教聚会时演唱。除此之外,她还 干些洗衣、管理家务以及刺绣等活计。她去年在集市上赢得了两条优胜者的绶带。”
加妮特可以说他为他的妻子感到非常自豪。她看到那女人双颊的曲线更圆了,因为她高兴得笑容满面。
“哦,我希望我能有机会听您唱首歌,”加妮特说,“我平生还 从来没有听过女低音呢!”
“唱吧,为这小姑一娘一唱首什么歌吧,埃拉,”那男人催促着,“随便唱,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嗯,让我想想,”那女人说道,她轻轻拍着她的珠子项链,清了清嗓子,“唱首圣歌如何?”
“好的!”加妮特大声说道,“就唱《万古磐石》吧。”那是她可以想起的唯一一首圣歌。
那女人突然开始唱起来。加妮特抓住座位的边缘。“万古磐石,为我而裂开……”那女人唱道。加妮特体会到厨灶的震颤是怎么回事了。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强有力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小轿车,直到她感到头晕耳鸣。洪亮的声音沛然飘入夏日里。加妮特看见三个淡黄色头发的小孩在一排栅栏旁惊得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她看见一个农民放下他的干草叉,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她看见一座牧场上的一些母牛不安而又迷惑不解地抬起它们的头。她觉得仿佛再过一会儿那巨大的声音会把她吹到车窗外面去。
歌声停止了,那女士有所期待地转过头来。
“喂,唱得怎么样?”她丈夫问道。
“哦,好极了,”加妮特声音很小地说道,“我平生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如此巨大的声音!”
“那就对了。”那男人同意道,“我敢说如果我们能够收集起她声音中的动力,就可以制造足够的电能来照亮整个新康尼斯顿。”
霍奇维尔的最前排的房子出现了。那女人整了整她的帽子看着加妮特。
“我们现在就要到了,亲一爱一的。”她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从这里乘公共汽车的。免费搭乘便车时你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你有足够的钱吗?”
“哦,有,我有很多钱。”加妮特想到她那一精一致的圆形的半美元还 没有花出去,于是回答道。“嗯,你用这么多钱可以做许多不同的事情。乘坐公共汽车,吃很多冰淇淋直到肚子不舒服了,在专售廉价货的商店买东西,甚至可以去看一场电一影 !或许在新康尼斯顿的梦境电一影 院会有一部西部电一影 ,但愿如此,一部有许多马匹和杀戮情节的电一影 。”
那个男人在大街的公共汽车站旁把车停了下来。
“你正好来得及,小姑一娘一,”他说道,“公共汽车几分钟后就要从这里发车了。”
“可别迷了路。”那女人说。
“新康尼斯顿有集市时你会去吗?”她的丈夫问道,“你如果去的话顺便去看看刺绣区,那获奖最多的绣被说不定就是她做的。也许我们会在那里见到你。我叫赞格尔。”
“厄尔·赞格尔先生和太太。”他的妻子补充道。
“我希望能再见到你们,”加妮特说,“谢谢你们让我搭车也谢谢您为我唱的那首歌。”
他们是很好的人,她觉得看着他们走了很是遗憾。不过,不一会儿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并钻进了公共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