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人家,家家长竹,在屋后,那植物好长,埋下一节根,来年,能蹿出一大片。外婆家的茅草屋后,盈尺之地,簇拥着三三两两细竹,枯绿色的,苍老而斑驳的竿刻着岁月的痕迹,支撑着稀稀落落的几片竹叶。同野草般不吭不响地兀自生长。
秋渐深,卷席着尘埃与寒气,本就微绿的竹竿在漫漫黄沙中更显抑郁苍黄,几乎看不到生气,如空巢的老人,孜然一身,悲凉落寞,却依旧不甘放弃,哪怕只有星点希望,他们也愿意拼尽全力去奋起一争!
我记得儿时庭院内还有一盆富贵竹,高得比人还高,矮得不足盈尺,全都绿意婆娑着,是绿汪汪的海洋。他们紧挨着在盆里长,叶阔绿厚的,像粗眉大眼的丫头,憨憨的,又是充满情趣的。清晨,那碧绿的竹叶,托上几滴圆滚滚,亮晶晶的小露珠,便越发绿得发亮,绿得心醉。且待微风再吹一吹,那些竹们,就漫天的舒展开来,绿手臂摇着,绿身子摆着,摇摆着人心里痒。
奶奶说那时穷,竹在他们眼中便全身都是宝,竹茎可用于各种各样编制、建筑、造纸等等,竹枝是打扫把的好原料,竹叶还可去热解火。特别是竹笋,在奶奶手下她农家小菜中必不可少的一样美味呢!她的肉质不但松脆,而且特别得鲜嫩,做菜煲汤,无不令我垂涎三尺。
在酷夏,是稻子翻晒的季节,因而每家每户,用竹叶泡了茶,等待忙种一天的农人。水是井水,甘甜。烧开了,丢下数片竹叶,瞬间,水就变了颜色。是搅碎了一块翡翠呀,清冽之中,有着透明的如蝉翼般的绿。待的冷却下来,农人们用瓢舀着喝,一大口灌下肚,甘甜中透着清凉,把热烘烘的肠胃,抚慰地很舒坦。农人们满足的长舒一口气,那时候,天空很高,很蓝。
记忆里,每年夏天,奶奶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开水,烧一大锅的开水,我们几个小伙伴便去屋后竹林里采竹叶,选那些最绿最肥的竹叶采,雀在头顶上唱着歌。奶奶的大盆小盆早就准备好了,开水装进盆子里,竹叶丢进开水里,眼见着一层一层的翠绿,在水里面洇开来,是浓情蜜语。泡好的竹叶茶,被我们送到地头去,农人正在地里挥汗如雨,那头有人喊歇息了,大家便笑哈哈走上地头,坐在竹阴下。从盆里操起一只水瓢了,满满舀上一大瓢竹叶茶,灌下去,这个时候,根本不分彼此,你舀我盆里的,我舀你盆里的,是相濡以沫的真情。
那时的竹和人很像,远远望去都是渺小不起眼的,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可却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在风雨中不停做着殊死拼搏,渴望战胜,渴望在岁月里留下痕迹。他们终将会有自己的归宿。万物因缘而生,众生平等相待,不论渺小的微尘,还是浩瀚的天地,皆无尊卑,彼此依存,不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