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只流浪的猫,它穿梭在脏乱的垃圾堆里,你厌恶它即使雪白的毛;它流转于精致的琉璃瓦上,你羡慕它即使污浊的脚掌。当人们都对它大加赞赏之时,你浓墨重彩在这群人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可它大张旗鼓的从你身边走过,你却连一个官方笑脸都没有。
岁月到底留下了什么?岁月又能留下什么?
一
在山城里,在车水马龙中,路边总会聚集着这样一群人,他们有说有笑,打着诨语,讲着自己遇到的新鲜事。他们是丝毫不害羞的,且有着天然的底气。他们或许不曾出过这山城,却是像游历了大半湖山河川,他们是这山城的挑夫——棒棒。
一群最熟悉山城的人,每日都游走在大街小巷,每一座宽厚深埋的根基,每一面光彩照人的橱窗,每一片乌黑清脆的瓦片,每一个凡事在扁担上待过的东西,他们都如数家珍。
我问岁月,为什么把他们留下,岁月说,在那时,他们是山城里人们的梦。
二
只是岁月很瘦,而人们的指甲缝往往很宽。林立的大厦,发光的建筑,还有似飞蛾般穿梭在其中的摩登男女,都不曾再有这样的梦。
流光溢彩的都市,熙熙攘攘的街道,人们肩挨着肩,脚擦着脚,在一个个网红景点打卡,优雅并智慧的活在别人的朋友圈里。可惜棒棒不是网红,要不然他们也许会成为动物园里的猴子,也正是因为他们不是网红,所以也无人听见路边的叹息。
这个城市像个巨大的容器,人们都沉于瓶底,倘若有人在这瓶底探出头看看,他们便会惊讶,惊讶那一间间低平的水泥房里,一道道破败的木栓门前,一堵堵写满“拆”字的灰墙边,那倚着扁担,手拿尼龙绳,微微下倾身子,俯着耳朵仔细听且一副虔诚模样的棒棒。他们既是城市创立之初的那群棒棒,也是这繁华景象里的最后一群棒棒。
我问岁月,为什么。建筑没有梦,但他们走得太慢,岁月如是说道。它低头看着千篇一律的城市,一言不发。
三
儿时的彩霞飘不到今日,棒棒们的辉煌也因此被埋没在一波潮流中。他们是实用主义所不能容忍的,在俊男美女面前黯然失色。于是在格局固定的豪华商城胜利进军城市中心,成为这座城市标记时,他们便退到岁月角落。
可是,这些标记不能显示城市的特色,却相反彰显它的无名,所以当城市中的这些飞蛾们,被灯光刺伤了眼,他们开始听棒棒们的叙述,可只有一个扁担可以帮他们回忆,回忆是无声的缅怀,他们缅怀那个充满人情味,没有豪华阵容却独一无二的山城。
无独有偶,他们在山城是棒棒,在武汉是扁担,在贵州是背篓,他们,是一个个在被推倒的古巷和城墙的废墟上蹲着抱头痛哭的人,是在环城公路和通衢大道上迷茫的人。
我又问岁月,为什么?岁月沉默不语,“我只是把他们留下来了而已,我没做错什么”,半晌它回道。
那就让时间倒流,枯木逢春,让熟悉的气味、声线、颜色都被召回到里……不可能的,人们一直都在前进,岁月反驳我道,他们并不希望这样。我望着它,怅然若失。
岁月至少留下了什么,但人们并没有因此而欣喜,岁月同时也创造了什么,人们正生活在其中。我们往往认为“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岁月的并行似乎太过于不符合逻辑,就像摇身一变成为都市的山城和一直守望它的棒棒们。
于是他们像来自两种时空的锋面,一旦一方落下,另一方便将彼此逼至角落。城市曾是个婴儿,现在,它弃了它的乳头。
岁月跌跌撞撞在前面走,像个喝醉了酒的人。我望着霓虹闪烁的街道不禁想着,如果,我能认出它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