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跟着奶奶去村里的戏堂看戏。台上紫色的天王托宝塔,绿色的魔鬼斗夜叉,各个凶神恶煞,还不时“哇呀呀呀”地叫唤。看的我是战战兢兢,猛的一场鞭炮炸响,泪就伴随着哭声喷涌而出。
奶奶心疼得发抖,赶忙将我背出戏堂,我却更哭闹了。奶奶脸上的皱纹更加紧锁了:“不哭不哭,你在这等会儿,我给你买吃的。”我痴痴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便心生了一种期待。一会儿功夫,一个黄灿灿,充满浓郁油香的灯盏糕就出现在我眼前。我大嘴一张,一口咬了下去,一股“小饼如嚼月”之意油然而生。和着留下的泪,更有那奶奶的紧锁的眉头,随着嘴的一张一合,滋润着心的田地……
今天,我仍对灯盏糕情有独钟。大多的缘故,在于自己在人生跋涉的旅途中,渐渐咀嚼出了一些岁月的味道。
在家门口的小摊上买个灯盏糕,驻足在小摊旁,看着老师傅做灯盏糕。老师傅的铲不比寻常炒菜的锅铲,通体黝黑,铲把弯成上弦月的模样,连着一块圆圆的平平的黑铁板。老师傅稳稳地将裹藏着晶莹剔透萝卜丝儿的糕浆放进热油内,一趟一趟,一阵阵“呲啦啦”的脆响,白色的浆瞬间胀成了一个个巴掌大的灯盏糕,圆圆的、黄黄的、鼓鼓的漂浮在油面上,老师傅老道地将它们翻个个儿,待两面都变成金黄色,再不慌不忙地用竹筷夹起,叠放在漏勺里,待油滤尽,搁在饭甑中。简单的过程,美妙的享受……
晚自习后,踩着脚踏车,伴随着车轮的吱吱呀呀,哼着小调,在黑暗中向家的方向前行。路旁的一盏盏的熄灭,好像这大地在一天的喧闹过后,安然入睡。不敢打扰,只管前行。忽一抬头,发现一盏黄晕晕的灯光忽明忽暗在风中摇弋。是做灯盏糕的老师傅。便欣然一问:“大爷,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呀?”老师傅习惯性眯着眼睛,满脸的皱纹却绽放开了,呢喃着:“就回,就回啊。”踩上脚踏车,在漆黑中继续前行。俶尔,一束灯光在我身后亮起,投向我远方的路。我一回头,老人正用黄晕晕的灯炉指向我,如此慈祥、和蔼。我在心中无数遍地呢呢:“大爷,谢谢您!”
此后,每当晚自习回家,我脚步就更有力量。因为,我知道,总有那么一盏黄晕晕的灯在等着我,等着照亮我前行的路……
直到有一天,“咣当”一声,锅铲坠地,那盏灯儿永远熄灭在我的身后。老师傅矮矮的个头,款式陈旧的皮衣,红黑的面庞,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
如今,我远离家乡,异地求学,很难回家一趟。偶尔回来小住,也不常外出。但总会腾出些时间,倚在家门口的窗台上,望着老师傅日夜坚守的地方,泪流心中,回味那不变的黄晕……
灯盏糕,如豆的一盏灯,晕晕黄黄,柔柔静静地亮着。灯盏糕的味道,脆脆的,细腻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