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饺子是令人愉悦的活动。每到过年,母亲总是赶一个大早去菜场买来最好的肉和菜,从清早就开始准备。随着亲朋好友越来越多,饺子馅渐渐完工。大家到齐时,一声令下,便围在一起包起了饺子:长辈谈论家长里短,父母谈论工作育儿,我们谈论学习游戏……边包边笑。连几岁的小孩子也拿起饺子皮,却把馅洒得满地都是,惹来大家的一顿哄笑。约莫十几分钟,桌上便摆满了如花盛开的饺子,层层叠叠。父亲端来家里土锅用的巨大锅盖,摆上,再一个个放入水中,饺子在水中漂浮不定,如同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常有个把似懂非懂的小孩,抓起一个生的饺子便往嘴里塞,吃成一张大白脸。家长只好笑骂着把他脸上的面粉擦干尽。
正打打闹闹间,第一批饺子已经开锅了。祖母便着手做些鲜汤(一种调味的汤料,用姜末、蒜末、葱末用油炒香加入高汤制成),香气扑鼻,更给饥肠辘辘的人们增了几份饥饿。热气升腾,犹如一张张笑脸,有的饺子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在咧嘴笑;有几个饺子是心大的叔叔包的,忘了封口,已经笑破了肚皮;还有几个饺子是表妹包的,漂亮确实漂亮,但几口咬下去,几乎吃不到馅,让大家哭笑不得。祖母站在一边给每个人碗里添了少许汤料,蘸了汤料的饺子是最好吃的珍宝,差点连舌头也吃了下去!在这一张桌子上,只有欢声笑语。一年中的疲惫与艰辛,都随着那些饺子的下肚,化作了无尽的欣喜与幸福。
后来,祖母过世,举家悲悼。祖母入土的那一天,母亲又买回了饺子馅,初春的韭菜未完全熟。准备妥当后,母亲就坐在那里一个人默默地包着,头后挂着的白纱是如此醒目。每一个饺子只是一捏,平凡无华,朴素至极。渐渐地,家中的女子依次在母亲边站下,开始包饺子。在那片晃动的白纱光影中,我好像看见祖母也在包着饺子。看着看着,我哭了,祖母那么瘦,一如那双筷子,祖母是那样面色苍白,一如那头上的素纱。母亲将饺子放在锅盖上,锅里蒸气升腾,像极了祖母的容颜。开始吃之前,所有人一齐向祖母下葬的方向躬了三躬。没有人说话,只有小声的抽噎。没有人笑,只有一张张脸上的悲痛。初春的韭菜是那样青涩,这是祖母最爱吃的啊!所有都没有变,只是少了那站着调着汤料的人。在一个个饺子中,我感到祖母还在,她也在吃那些饺子,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前年,我考上秀峰中学,母亲又买来饺子馅,这次虽然只有三个人一起吃饺子,但却依旧很隆重。开动之前,父亲给我倒了杯冰糖雪梨汁,举起一杯啤酒:“儿子,记住,饺子饺子,骄傲的儿子。成长的路上切记不可以骄傲,希望你吃下这些饺子,就记住这些道理。人生道路还长着呢。干杯!”每吃一个饺子,我便觉得又向成长更进了一步。
无论是快乐悲伤,无论是幸福痛苦……一切不幸都被饺子治愈,一切幸福,都在饺子里升华。这一个个饺子就是值得珍藏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