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瑟,月黑,夜悲凉。
那天,踯躅于空荡寂静的长街上,昏黄的灯光伴随一阵阵暮冬的 夜 风席卷在我孱弱的身体上,令我瑟瑟发抖。道旁的树影斑驳仿佛张口的怪物,显得阴森恐怖。我早已毛骨悚然,但我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那里充斥着我厌恶的气息——来自我的母亲。”我这样想。
我和妈妈吵架了,原因是我没有完成作业却骗她说完成了。在我家,欺骗是最下流的行为,谎言是最无耻的东西。可我不以为然,为了看电视玩电脑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我总把这归咎于青春期的叛逆和任性,但我错了,错的是那样离谱。
记得小时候,妈妈还在超市上班,每天她下班回家,我总会早早听到那特别而有象征性的摩托车轰鸣声,然后为她打开门,等她停好车,再递上一双拖鞋。我还记得她的声音,犹在我耳畔回响,如此难忘。她说:“我的所有快乐来自于你,只要看到你在,我就开心。”那时稚嫩的我并不理解那份情感,只知道是在表扬我,便甜甜的笑了。
“现在,我已经让她‘看到我就觉得伤心’了”,我轻蔑地喃喃道。瞥见她出来寻找的身影,我赶紧躲进一个小巷子。夜太黑,她原本明亮的眼镜已无法看清我的方向。头顶的银丝那样明显,那上面是生命流逝的疤痕,是岁月无情的创伤,我却仍像当年那样无法领会那其中的含义——虽然我已是一名初中生。
这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对于他,我实在没有多少印象。因为我的童年生活和他几乎是一对平行线,不会在某处相交。唯一的一点记忆就是他失望的眼神、讽刺的话语和无情的背影。对于我而言,他似乎只是家里经济的支撑者。不管我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永远是沉默相对。他会在你成功时一句冷语把你的自豪感毁灭,会在温馨的画面里充当破坏者的角色,更会用体罚的方式来训诫我。总之,他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只会骂人打人的“暴徒”。
看到母亲的身影渐远,我小心翼翼避开他们回到街上。可气的是,母亲出动了全家人来寻找。不幸地,爸发现了我,被深深的目光注视着的我,只能站着一动不动听天由命。
“回去吧”,他说。
这是出乎我意料却不足为奇的——因为他过往对我的态度无非这几种:冷漠、暴力,只是我原以为他会选择后者。我灰溜溜地在他“扣押”下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打电话给物业的经理说人已经找到了,面容如此憔悴,好像经过这一次,她又老了十岁。爸蹙着眉头在客厅里踱步,忽然勒令我去睡觉,我只好服从,匆匆洗漱整理睡下。慢慢地,泪珠在我眼里打转,眼睑卖力地试图束缚这滚烫的液体,但毫无成效。
那日,凌晨两点,我失眠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的行为,回想我的童年。脑海里如风暴中的大西洋一般汹涌,巨浪夹杂着伤心拍打在心上,痛不能自已。为什么我总得不到他们的理解!为什么我总是被他们训斥!为什么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这些问题如同尖锥一样刺入骨髓,让我狼狈不堪。
慢慢平静下来,客厅却传来一阵又一阵哭泣,那样撕心裂肺。它就像忏悔曲,呼唤我内心的良知,让我清醒。
她竭尽全力产下我,在产前茶饭不思,只能靠静脉注射浓稠的营养物质给我供给营养。让我未足月便拥有7.7千克的健康体重。又怎么明白,她每每得到来自于我的好消息就心情开朗,一直如此,从未改变,即使她嘴上说着:看到我就觉得伤心。一直遗忘,是他在正月里把头部跌伤血流不止的我及时送到诊所。哪能记得,他无数次在我熟睡时轻轻抚摸我的脸庞,端详着我的面容,露出会心的微笑。
把头埋入湿透的枕,此刻才知道:我所坚持的,一直是要与他们作对;他们所坚持的,永远是不忘记爱我。他们用血液浸润我浮躁的心灵,以汗水浇灌我干涸的心田。像久旱地遇上甘霖,如三伏天吹来清风。
次日,母亲过度劳累卧床休息。
她用不倦的唠叨诠释一个家引以为豪的品质——懂得感恩;他用沉默的背影定义一个家永不改变的守则——为人笃信。你们不曾改变,而我,真正学到了这些平凡而缺一不可的人生定理。
事情过去一个月后,我坐在桌前,满意地望着眼前完成的作业,心绪荡漾,泛起层层波澜。转眼看向窗外,三月的夜空,早已泛滥着春天的暖意,充斥着花香。一轮十五的圆月,仿佛在弥补那天的寒凉。
此刻,风清,月圆, 夜 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