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十分的阳光,人群,呼喊,跑道。当第一名遥遥领先,当第一名只剩一圈,当第一名冲过红带,当第一名理所当然的接受喝彩,当汹涌的人潮渐渐消退,只有他,拿着红白色的接力棒,刚开始他的征程。
呼吸,急促的呼吸,他飞快的挪腾着步伐,希冀着不要输得太惨。团队嘛,如何圆满的画上句号,如何输的有尊严,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只要能坚持完成,我们就是自己的赢家。他如是想着。
他抬手,捂了捂脸,天太冷了,脸冻得发涨。呼出一圈圈白色的漩涡,加快了步子,为着心里的远方,像一直飞快运动过的企鹅,却骄傲的宛如一只天鹅。
他用眼睛瞄着赛场的另一边,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成绩,随着他们呼吸急促,他的心里发紧,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哪怕,是最后一名,哪怕终点遥遥无期。
阳光洒在跑道上,金黄满地。他踩着金灿灿的阳光,在跑道上留下自己的阴影,气喘吁吁。他抬头,三点多的太阳美得让人窒息。那红艳艳的一片,似乎是那心底最美好的温暖模样,却带给他最残酷的现实,所谓的对手接连下场;人潮来去,他看不清自己的远方。此刻,他无所依靠,只有一个人,为了莫名的东西而战,为了虚无的缥缈而固执。他只有一个人,他只是一个人,不顾什么异样的眼光,不愿黯然退场。如果有可能,他多么想就这样停下,沉浸在温柔的阳光,忘记他精疲力竭,忘记他的诗意和远方,忘记他的路远马亡。
他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着不知是谁发出的喧闹,看着摆出嘲讽脸的跑道,他猛地发现,那日光就是那最残酷的温柔,衰弱着他刚开始的信誓旦旦。
渐渐地,他放慢了速度,渐渐地,他再也抬不起他的腿;渐渐地他开始走,渐渐地,他涩了眼眶。他仿佛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下去,但他知道他必须要跑下去,他不想跑了,他开始往跑道边沿走去,他知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不想再继续,像一个跳梁小丑;他不想再受到莫名的眼光,一切都不能只怪他,这是集体啊。
猛地,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一声来自远方的声音,喊的是他的名字,一声一声,近似沙哑,歇斯底里。他抬头去看,人潮汹涌,他找不到,但是那声音却一声一声,带着希望,带着恳求,带着担心,他的名字,漠然响彻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的心里。一下下,一声声,天边,壮烈的红。
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笔下也出过不知多少的动人的句子,但此刻,他却找不出来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此时的太阳。
残阳如血,歇斯底里。他似乎猛的惊醒,再不顾所有,飞快地跑着,像剑一样,锐不可挡。
此时,跑道上,只有他一个人;此时,跑道上,有那样一群人。
当他绕了一圈,他看到了把老师围起来的同学,强烈要求让他跑完,当他绕了一圈,他看到那一张张脸上的担忧之色。无论他们曾经是否有过争执;无论他们曾有什么隔膜……
血的腥甜渐渐充斥着整个口腔,他拼命地往肺里吸着氧气,猛地,一口痰,堵在喉咙,他停了下来,一阵猛咳。
一阵眩晕中,他看到了那一个个哥们,跑过来,扶住他,想把他带到跑道边缘。
放弃吧,我们重在参与,哥们拿着厚棉袄和热水劝他。他却摆了摆手,大口喘着气。
突然,他推开他们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前跑着,他知道,只有一圈,最后的一圈。加大了步子,加大了摆臂幅度,加大了呼吸的频率。
一个人的战争,虽败犹荣。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出了这句话。
壮丽的阳光,壮丽的信念,壮丽的跑步队伍。
终于,他累瘫在终点线上,后面跟着跑完的两个人给他裹上衣服,跑道边上是他那整整一个班,一个不少。
这时,怕冷的人衣衫单薄却站在他身旁没发牢骚;前些天还闹矛盾的人给他扶了起来。全班人脸冻得红红的,最后还是一句调笑打破了沉默,班长,我认识了你快有五年了,你今天有史以来最帅。
他们输了,倒数第二比他们快了两分四十秒,输的无比惨烈:他们也赢了,赢得坦坦荡荡,赢出了一身风骨。
夕阳余晖,却在此时无比温柔,留恋着人世间,倔强的不愿落幕。便在山顶留下了最后的一抹火红。
谁也无法说明,是赢是输。赢的那样刚刚好,输的也那样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