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奥汀大陆公元七千零一十七年,这一年注定是又一场浩劫的序幕。
创世纪太阳历八月十四日,天显异象,颠倒昼夜。三国一夕发兵,矛头直指北部;因德已故王储突然出现,风源再起姑侄夺位内乱;各路高手尽数出手,乱世腥风再度汹涌。
整座奥汀大陆十二位上位王爵,竟有半数出动。水源上任一度王爵、失踪长达四年之久的大陆不败神话吉尔伽美什,手执王者之仗、率领神隐家族的三度王爵漆拉;火源最为神秘的一度王爵篱梵,在四国中有着杀神之称的二度女爵重凰;地源叱咤了半世纪的前女王兼一度王爵伊唯安,用兵如神的亲王兼三度王爵爱德华;更有亚斯蓝冰帝艾欧斯,火源神秘王储,地源刚继位的新君格兰仕——
这些往日犹如神邸般俯瞰苍生的王者,大陆上最为尊贵最为神秘的一批人,在八月十四日,降临在北方寥廓而遥远的雪域上,兵临风源,全线压境。
这场动乱,以一种惊人的态势,迅速地席卷了整座奥汀大陆,也由此揭开了“血祭盛宴”和“诸神征伐”的序幕。四个国家没有一个能够独善其身,几乎所有魂术高手都被卷入这场浩劫之中,混战征讨,陨落殆尽,就连奥汀大陆都近乎被彻底毁灭。然而,后来种种的血腥变故、惨烈战局、失控的态势、无法逆转的后果,是所有统治阶级都无法预料到的。
因为那一天的天象,历史上将这场动乱,称作——“白昼日暮”。
然而,后世不会有人知道,这场几乎就将大陆葬送的浩劫的开始,导火索仅仅只是一个水源末位王爵的被捕。
历史上最后死于自己亲侄子之手的风后西鲁芙,被送上绞刑架之前,也绝对想不到,仅仅一念之差,仅仅只是因为劫持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度王爵,竟然生生葬送了自己的王位,甚至差点引领整个帝国走向灭亡。
至于这一切的开始,那位史书中“重伤被俘风源,趁乱逃出归国”的水源末位王爵,从来没有一人将他和那一日昼夜颠倒的异象及那场动乱联系起来。
史书上没有记载那位七度王爵的名字。
后世只知道历史上有一名排行末位的王爵,后来成就了至高无上的神位。
而那个光耀了千古的名字,称为银尘。
此时那位一手主导了这场动乱的水源末位王爵,正好整以暇地坐在瑟尔芬多郡城附近最大那家地下赌场的专间里,手中是一盅本为皇家贡品的*风息翡翠,早春嫩柳般润泽的碧色悠然流转在清凌剔透的冷玉中,仿佛冰湖之下碧水浅浅。
他的面前立着一个长相干练的中年男子,正恭敬地垂了眼睑为桌上的凝脂玉壶续上温水。
“不知座上有何命令?”中年男子躬身问道,“坐上五年前住过的房间属下一直命人洒扫,座上可要属下去布置下?”
“不必。”银尘放下茶盏,纤长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腰间银白的长剑,“我要立刻启程,在绕开瑟尔芬多郡城并且不惊动驻扎军营的前提下,你明白么?”
他的姿态再优雅而从容不过,中年人却在他抚剑的一瞬仿佛听见河山寂灭的长鸣,带着多日来潜藏的杀气。
中年男子不由得看了眼那柄银剑。
他知道那应该是一件魂器,但是魂器通常都蕴在身体内,这般早早的取出来,难道是早已预料到会有一场恶战,所以才提防着明枪暗箭?
被自己的猜测惊了一惊,中年男子赶忙敛去面上探究之意,不敢去猜这位五年前神秘降临、买下整座赌场的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假如他知道了他绝对会后悔自己生了一张说话的嘴。
“这里有处密道,可以直抵帝国边境。”中年男子弯了弯身,“座上请跟我来。”
银尘微微颔首,右手按着腰上银剑,从舒适华贵的座椅上起身,纯白的长袍流泻了一地的霜雪,衬得他的身姿俊秀颀长犹如松竹。
中年男子在前面小心地引路。狭长的密道里,两旁照明用的月光石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银尘俊美的面容大半隐在银质的面具下,只露出幼嫩细滑的小巧下颔。他的长发没有扎起,散在肩上,如同逶迤的水,融在身后长长的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要问大陆上什么地方统治者鞭长莫及,莫过于地下赌场、黑市、暗部这种混乱肮脏的场所。
于是银尘跟着那家地下赌场的负责人十分顺利地来到了风水交界处的约瑟芬塔城郊外。
从这里到亚斯蓝帝国的边陲城镇,不过百里不到,而一旦出了约瑟芬塔城,风源人的*再大,也管不了一个亚斯蓝王爵的去往。
“有劳总管。”银尘望着远方看不见尽头的雪域,淡漠道谢。
他并没有回头,一袭白衣在风中翩然如零落了一季的霜雪。身后的总管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那按在剑上的手和优雅精致却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的指节。
“是,属下告退,愿座上此去顺风。”总管行了一礼,退回到密道的入口。
银尘的手一直握着银白的剑柄,感受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密道里,一点一点抽出寒光湛然的剑:“不出来么?”
数万道风索构成的巨网迎面扑来,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每一毫游气似乎都成了巨网中密布的网眼,气势逼人,怒火滔天,却不知为什么,唯独感受不到杀机。
“若我是你的话,”银尘如月的眼眸中是一片纯净到令人不忍*的冰寒,完全显露的银白剑身辉映得他宛如玉雕的神像,“我出手便会用风刃。” 回应他的是瞬息的寂静。
银白的长剑发出足以撼动天地的铮鸣,金色的魂力流光从玉白的肌肤倏然流淌到月光淬炼般的剑身上,在凛凛剑锋上燃起一个璀璨得无法逼视的太阳。
轰然一声,小小的太阳焚裂成漫天碎金,五柄金色长枪如同神祇降怒,凭空出现在浩茫的原野上,连转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图腾;中间第六柄长枪笔直耸立着,犹如传说中上古诸神的承天纪功柱;而第七柄长枪正握在一身白衣恍如天人的青年手中,寒光凛冽,枪尖喋血。
巨网几乎是触到枪阵的一瞬,便如同丝帛般脆裂开来。
“你很聪明。”一身黑衣、眉目疏朗的英俊青年从天际凌风降落,“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会经瑟尔芬多郡城直奔约瑟芬塔城回到水源时,你故意滞留在帝都;等到陛下和那二度王爵赶往前线应战,你才绕路风津道,与大军错开。很好的计谋,不是么?”
呼啸的魂力在两人之间短兵相接,银尘透过飓风的罅隙直视着伊赫洛斯深不见底的眼眸,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彼此而已。”
“你在因德也有*。”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是有如何?”依旧冷漠到令人想要摧毁的简短回答。
两人谁都没有停手,对话在浩荡的风啸中支离成碎裂诗篇。
伊赫洛斯沉了俊美的眉眼:“……我想知道……谁为你解除的神风织索?”
银尘优美的唇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惊心的美,犹如冰封的悬崖上冷傲绽放的覆雪蔷薇,“……能够*出入皇宫却不被人察觉,能够轻易解开一度使徒的神风织索,还能够在体内构成魂力轮回而不必吸收外界魂力的……难道不是只有你们风源的一度王爵么?”
伊赫洛斯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他在恐惧,不是害怕那位黄金瞳孔拥有者那恐怖的实力,而是像小孩子担心自己心爱玩具被抢走一般,担心无法独占自己的心头最爱。因为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王爵,那位对任何事物都吝于多看一眼的风源最强者,在当年看到亚斯蓝爵位变动的最新消息时,在新任七度王爵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上,久久没有移动的目光……
银尘立刻抓住时机发动湮灭,强大的魂力光芒自他周身冲天而起。
伊赫洛斯回过神来,迅速结束了吟唱的咒语。
神风织索再一次向银尘扑去,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本该用黄金骑乘枪阵迎击,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也确实应当如此。但在看到神风织索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本该抬起的手突兀地顿在了半空。
仿佛久远的被遗忘的记忆突然涌现,又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微抿的水色薄唇不受控制地轻启,一模一样的咒语如珠玑般落入凉薄的空气,带着亘古流传的神秘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