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鸭子,一爱一丽丝和艾玛,坐在鸭塘边,看着微风吹皱丝缎般的蔚蓝湖面。这里是鸭子们的家,是她们的骄傲;就如同住在农场那头的比恩夫人,那贴着新墙纸、挂着《华盛顿勇渡特拉华河》图画的起居室,就是她的骄傲。
“我常常想,”艾玛若有所思地说,“这里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
“这里是够美的,”一爱一丽丝说,“可是怎么知道它是不是全世界最美的呢?我们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除了那次旅行去佛罗里达,我们几乎就没离开过比恩农场。”
“妹妹,你怎么了?”艾玛叫道,“我……我还 以为你像我一样一爱一这里呢。我以为我们在这里很快乐……”
“快乐,”一爱一丽丝打断道,“当然很快乐。可是也得承认,这里没什么新鲜的了。我们成天就在这同一摊水里游来游去,一头扎进同样的泥淖里,每天看见的就是那几只动物,听他们说那一套老话,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
“一年。”身后响起一个愉快的声音,她们转过身来,看见弗莱迪,这只小猪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弗莱迪,不仅是一名一精一明的侦探,还 是一个高明的诗人,比如说,他每每看见一毛一茛,总要凑上去嗅一嗅,沉浸在诗意的情思中,明显是由于他身上的这股诗人气质。众所周知,一毛一茛是没有气味的,因此他去闻一毛一茛纯粹是为了作出诗人的样子,而不是因为什么好闻的味道。
“你下次站在别人后面,先咳嗽一声提醒提醒呀。”一爱一丽丝嗔怪道,“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弗莱迪心不在焉地微笑着,抬头望着天空,像在听什么歌,然后举起一只前蹄,边打拍子边说道:
分针一滴一滴,日子一天一天,
每个人的心思,我都洞悉于心田。
日子一天一天,时光一周一周,
我早已知道那些,甚至不用你们开口。
时光一周一周,年华一月一月……
念到这里,他停下说道:“女士们,瞧,我明白你们的心思。”
“噢,弗莱迪,接着念下去,念完这首可一爱一的小诗。”艾玛说道。
“你喜欢?”弗莱迪欣喜地红了脸,“这可真叫我高兴!可我现在恐怕没法作完它了──这,不够严谨、完美。你知道,我们诗人追求的是完美。我写是能写完,可是……”
“弗莱迪,就找不到一个词押‘月’的韵了吗?”艾玛天真地问。
“亲一爱一的,这词有的是,一大堆呢。”他安慰她,“可是总得找一个最好的、最最合适的。写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嗯,太不简单了、太难了,得绞尽脑汁才行。有时候,写完一章,我简直累得……”他停住口,“干吗要拿我这些事情来烦你们呀!一爱一丽丝,你们刚才在愁什么呢?”
“唉,弗莱迪,我也不是很清楚,”一爱一丽丝说道,“我厌烦了每天这千篇一律的生活。我想换个环境。我想旅行,我想……”她犹豫了一下,下定了决心,直直地脱口而出,“我想历险!”
“妹妹!”艾玛惊恐地叫道,“噢,妹妹,你哪里来的这么可怕的念头?”她哭了起来。
“呃,我也搞不懂。”弗莱迪说,“这可真叫人费解,我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可你要是真的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呀!”
“弗莱迪,可你是一只猪。”艾玛啜泣道,“你既勇敢又机灵,而我们只是两只鸭子!”
“只是鸭子?”弗莱迪叫道,“只是鸭子!这倒提醒了我,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是有天晚上我在《百科全书》上看来的。你们知道吧,森特博罗那里,每年7月4号要升气球。一只充气的大气球,下面吊着一只篮子,一个人站在吊篮里。乐队奏乐,气球升上天空。过一会儿,气球就会在隔壁郡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落下来。呃,我就去读了关于气球的条目,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你们知道第一个随气球升空的生物是什么吗?”
“比恩先生?”一爱一丽丝问道。
“不,不。在比恩先生出生之前很久很久,在法国,一个叫蒙──蒙什么的──呃,说了名字也没用,反正是个法国人,法文名字,说了你们也听不懂。总之,就是……”
“说一下那个法文嘛,”艾玛止住了哭泣,插一进来道,“我总觉得法语很好听,你的发音肯定也不错。”
“总之,这个名字一点儿都不重要。”弗莱迪断然说道,“然后这个,呃──法国佬,做了一个大气球。你们猜它升上天空的时候,吊篮里坐的是谁?”
一爱一丽丝和艾玛一齐摇摇头。
“一只鸭子!”弗莱迪说。
“我的老天!”两姐妹齐声说道,“真的假的?一只鸭子!”
“千真万确,”小猪说,“一只英勇无畏的鸭子。第一个升上天空的生物,第一个飞行员,你们还 说自己只是鸭子而已!你们应该为身为鸭子而感到骄傲。”
“她叫什么名字?”一爱一丽丝问。艾玛又添了一句:“那她安全返回了吗?”
“史上没有记载她的名字,”弗莱迪说,“并且她没能平安回来,她的英勇得到了最高荣誉的嘉许。我还 没告诉你们,吊篮里不止她一个,还 有一只公鸡、一只绵羊,不过根据《百科全书》所说,他们的表现就没那么好了。回到陆地上的时候,公鸡折了一条腿,因为绵羊踢了他一脚。因此可以推断,鸭子是当时唯一保持镇定不乱的一个。就我对你们俩的了解,她一定是你们家族的一位先人。”
一爱一丽丝和艾玛竭力表现出配得上拥有这样一位先辈的表情,一爱一丽丝说:“我敢说,卫斯理叔叔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坐上气球的。”
“噢,亲一爱一的卫斯理叔叔!”艾玛说,“他是这样的英勇!”
“呸,”弗莱迪说,“你们那个卫斯理叔叔我还 不清楚?我想不起来那个……算了,这样说吧:我相信你们俩的勇敢不比他少。一爱一丽丝,我跟你说,那个放气球的家伙是警长的朋友,警长又是我的好哥们。要不要我去跟他说说,让他4号那天带你们上气球去坐坐?”
“带我上去?”一爱一丽丝说,“呃,啊呀,弗莱迪,我不知道我……”
“你不是想要历险吗?”弗莱迪说,“这里刚好就有一个机会给你。”
“可是那个……那个……我是说……”一爱一丽丝兴奋地嘎嘎叫着。接着,她果断地合上鸭喙,挺一直身一子。“很好,”她下定决心说道,“我去。”
“妹妹!”艾玛惊恐地叫道,“噢,你不能这样!”
“有什么不能的,你倒是说说看?”一爱一丽丝说,“一只法国鸭子能做到的事,美国鸭子也能。”
“可是气球也许会飞到很远的地方,也许会被风带到海洋上空。还 会爆炸。”
“呃,那至少还 有一件事是我会的,那就是游泳。”一爱一丽丝说,“我还 没怎么练一习一过飞──我们家鸭虽然不像野鸭──可要是从天上掉了下来,我也有自己的降落伞。”她说着张开翅膀拍了拍。
“妹妹,你说的是真的吗?别吓我啊!”艾玛的口气听起来就像要昏过去了。
“别傻了,”弗莱迪说,“我保证她会很安全的。这会是一次真正的历险。真的,我听着都有些眼馋了。我一直都想尝尝飞的滋味。”
“噢,要不你也一道去吧?”一爱一丽丝问,“这下多妙哇,我们可以开一个派对,吃吃野餐什么的。”
“呃,说实话,”弗莱迪说,“要不是在4号那天的话,我倒真想去。我有很多──呃,很重要的会面安排在4号。还 有,我也比你们重太多了。那个放气球的家伙也许会同意带一只鸭子上去,可是一只猪──恐怕,他就不干了。最好提都不要跟他提这个,不然他搞不好连你也拒绝。”
“噢,我亲一爱一的妹妹,”艾玛说,“要是你真的那么想,用你的话说,历什么险,干吗不在陆地上呢?你知道,我有多恐高。”
“又不用你上去。”
“我当然得一起去了,”艾玛果断地说,“怎么,一爱一丽丝,我们不是做什么都在一起的吗?”
“那弗莱迪,你得去问问那个人能不能带两只鸭子上去。”
“噢,老天,”艾玛说,“在那上面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弗莱迪大笑起来。“不会的,”他说,“不会的。这就是历险最有趣的地方。我从前也是这样,你们也知道,我的经验就是,要么你根本没空儿去想这好玩不好玩,要么就是完全吓傻了。总有一些事情让你觉得欢喜,否则也不会让你心一痒痒得想要一试再试了。不过更美妙的是,接下来照片印在报纸上,大家都拥上来为你欢呼。”
“我不应该去想那些上报纸的事情,”一爱一丽丝说,“卫斯理叔叔总是说,这样太没教养了。”
“不过,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呀。”弗莱迪安慰道。
稍后,他们就分别了。那天下午,弗莱迪去了森特博罗,在*那里找到了警长,他正在跟一群囚犯拉糖。小猪只好在一旁等着,等到糖果全都切分整齐,在油纸里包好,警长才有空儿跟他一起去露天集市。那个“气球佬”,戈尔切先生,正忙着把气球铺在地上,为升空作准备。他是个瘦子,长得一脸衰相,不过当警长过来介绍的时候,他还 是很有礼貌地同弗莱迪握了握手。
“这么说,你就是比恩农场里那些会说话的动物中的一个了?”他说,“很高兴见到你。”说完又摇了摇头,“不过,动物说话总归不大对头,有违自然规律。”
“戈尔切,弗莱迪是我的好朋友,”警长说,“别找他的碴儿。”
“不说了,”戈尔切说,“不说了。警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管是人是猪,还 是什么牛鬼蛇神;不管说话、唱歌还 是跳舞。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弗……什么……先生……”
“叫我弗莱迪好了。”小猪说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两只鸭子,啊?”戈尔切说,“呃,这位──呃,弗莱迪,我跟你说,如今气球没有以前那么时兴了。眼下找不出那么多人想看气球升空了,大家就只想看飞机的飞行表演。气球过时了,这是事实。现在你来跟我说,要带两只鸭子升空,我倒是很想帮这个忙,可是这也不够啊。两只鸭子坐气球,没什么卖点──等等!”他猛地抬掌拍了一下额头。“有主意了。”他直直地看着小猪,“我想,你演讲作得不错吧。听说你是个演说家,嗯?”
“全郡最好的演说家之一。”警长热情地介绍。
“噢,那个,这样说多不好意思。”弗莱迪脸红了。
“好的,”戈尔切说,“就这样吸引观众。哈,这个点子准行。一只一爱一国的小猪,在7月4号的气球升空仪式上,发表一个演说。能做到吗,这位──弗莱迪?在气球升空之前,作一个一精一彩的、激动人心的一爱一国演说。要提到美国,还 有国旗──当然,还 有气球。行不行?”
弗莱迪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他站在讲台上,下面是欢呼的群众,头上飘扬着国旗,乐队正等着他发言完毕就奏乐。“你说呢!”他热切地答道。
“很好,这下准成!气球升空暨小猪演说。我这就去印传单,还 有那两只鸭子,她们也可以和你一起上去助个兴──虽然没什么噱头。不过,既然她们想要去……”
“和我一起,你是说──我上去?”弗莱迪打断道。
“戈尔切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戈尔切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
“呃,”弗莱迪说,“我说不好。4号那天我很忙,我不知道挤不挤得出时间来。戈尔切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
“呃?”戈尔切先生说,“我没听明白。你不是说,你有时间来作演讲吗?你不是害怕了吧,啊?”
弗莱迪的确非常害怕。看着一爱一丽丝和艾玛坐气球上去是一回事──毕竟她们俩有翅膀;要他自己上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得想办法脱身。
可他还 没来得及说什么,警长大笑起来:“害怕?我的朋友弗莱迪会害怕?戈尔切,我想你可真不了解我们这只小猪。”他列举了一长串例子,跟这个气球佬描述了弗莱迪的种种英勇事迹。
弗莱迪听着听着,不由得振作起来。的确,他对自己说:我做过这么多英勇的事情,这回也不能轻易退缩。拥有一个勇敢的名声也真是麻烦,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噢,老天,真希望这个无畏的形象不是我啊!
等警长说完,戈尔切先生表示能够认识这样一位名人,感到不胜荣幸。弗莱迪也答应说,会坐到气球上去。于是安排了其他一些事情之后,他和警长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