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从县城回老家去待了几天,好像久未归家的游子,还在车上我的心竟渐渐激荡起来。
公路只能通到山脚下的溪边,我的老家就在溪流的尽头。沿着溪边的曲折小径一路向上,穿过层层叠叠的灌木林就能到达。这里地处亚热带,虽是山区,多数的山峰还披着青衫,并未露出它们的肌骨来。从山脚极目望去,丛林茂密,杂草堆积,既望不到家的影子,也很难分辨出这条路来。下得车来,一种熟悉而又疏离的感觉在心里莫名的升起——是“近乡情更怯”,还是“乡关何处是”,抑或是羞见“江东父老”?我一时说不明白。我是来亲近故土的,那里是我祖辈父辈生长的地方,也是我的出生之地,但为什么我又感觉到我正在远离?我来只是为了追赶一下故土的脚步,却为什么心里找不到那一丝追赶的悸动?
这是个冬季里难得的响晴天,空气中的水汽不少,温润如春风,不似坐车的干冷。还是背上行囊向家里出发吧,边踱着步子边欣赏沿途的风光。
这里的山并不是典型的西部山峰,没有雄奇的姿态,却也有其独特的味道,群山连绵,无一阻断。小路就沿着山坡像游动的小蛇,一路斜斜的蜿蜒而上。几枝荆条簇拥到了路中,像是许久未见生人一般阻住了我的去路。这时候更不能急于求行,我折下一截树枝,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轻轻拨开它们,缩紧身子,低头从中钻将过去。将枝条一撇,它们又交汇到了一起。这些年来,山里面的的青壮年,不是外出打工挣钱,就是搬到了乡镇或者县城,甚至更远的的地方定居,娃娃们也如我一样,走上了山外求学之路。看着山坡上东一块西一块本就不规整的坡地,长满了杂草荆条,成片的桤木树已有手腕粗细。看来他们是不会再回到这贫瘠的山沟里了,山里面大概只有像我爷爷婆婆这样的老人,还难以扔下他们耕种劳作生活了一辈子的这一片群山,难以舍弃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攒起的那一份家业——几间土房一堆农具吧。那股难言的情绪又升上的心头。
一路走来,身上已微微冒汗。不知不觉之间,已看见竹林旁耸出的屋顶的一角。终于走到溪流的源头了,只见泉水像珠玉般从山岩上颗颗成串滴下,从石缝里汩汩的冒出,汇聚成一潭,然后蹦蹦跳跳向山下跑去,一路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响声。看到这滋养了我多年的清泉,我立即丢下背包,扑到她的身旁,俯下身低下头,忍不住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吮吸个饱。啊,好久没这样畅饮过家乡的水了啊!潭水旁都长着厚实的灌木,绿得像束在腰间的玉带。坐在潭旁的木板上,用手捧起这水洗把脸,温润中掩不住山泉所具有的特有的清香。
最令我震惊的是,走到老屋前,竹林映入眼帘,只是绿,一眼无边的绿,绿得花了我的眼。这曾经仅有几株的竹是我很小的时候陪着爷爷栽上的,现在已发散开来,根连根,向地坝边推进,已将枣树的枝条逼到了地边。狗远远地吠了两声,便认出我来,只一年不见,狗已长大了。婆婆爷爷却又老了一年,听力衰退得直等我进到门前,他们才反应过来。看着他们湿润的眼眶,我也忍不住哽咽。
吃过午饭,我已急不可耐想要找寻我儿时的记忆和乐趣,便沿着门前小径走入竹林,欣赏这片绿色的竹海,敲一声,清响便回响于整个竹林,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当我一个人置身于这竹海中,满眼的绿意让心头的躁气便沉静下来,不想一进入竹林中,莫名烦恼和压力,只消得静站于林中,听竹叶沙沙,心灵已然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