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忠诚的考验】
自从陷阱事件发生后,你和主人的关系变得十分糟糕。好几天过去了,他在你面前时时都板着脸,从来没笑过。你和主人的关系进入一种冷战状态。
你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你宁肯被痛骂被鞭笞被减少就餐次数被降低伙食质量,也不愿遭受这样的冷落。
更让你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是,主人不知是哪种心理在作怪,对你进行一系列所谓的考验。
有时在半夜,木屋里突然响起主人报警式的口哨声,吹响这口哨意味着主人身陷绝境。你从睡梦中惊醒,瞪着惺忪睡眼心急火燎地从窗口飞进木屋,一看,主人安然睡在竹榻上,什么险情和猎情都没有发生。见到你破窗而入的那副焦急的模样,主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一句:“看来,你还没有完全背叛我。没事啦,你回雕巢去睡吧。”
你只得破窗而出,怏快地返回大青树桠。
有时在白天,主人突然勾起食指含在舌底吹出一声尖锐的呼哨,你急急忙忙循声飞去,主人却站在寨门口,指着一只正在晒谷场上偷啄谷粒的麻雀向你命令道:“巴萨查,快,把这只小偷麻雀给我逮住!”你愕然。你是猎雕,不是扎在晒谷场上吓唬雀鸟的纸鹞,让你去逮一只麻雀,无疑是在杀鸡用牛刀,是对你猎雕身份的一种蔑视和戏弄。
你娘随主人两年有余,主人从来没有让你干过一桩与你猎雕身份不相配的傻事。但此刻,主人脸色严峻,正儿八经地向你下达捕猎麻雀的指令。你心里很别扭,很委屈,但还是按主人的吩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去,攫住那只倒霉的小麻雀,把它掷在主人面前。主人捡起小麻雀的尸体,看也不看就顺手扔进水沟,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我以为我已经唤不动巴萨查了呢。”
有时,主人会在烈日当空时,让你待在河滩监视一只已经死去的乌龟,别让它逃走……
有时,在暴雨如注时,主人让你飞落在他肩头,主仆一起无缘无故地被雨水浇淋成落汤鸡……
你心里明白,主人之所以对你发出许多没有价值的怪诞的指令,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人并非对小麻雀、死乌龟或暴雨感兴趣,主人是要考验你的忠诚。主人对陷阱事件耿耿于怀,总疑心你巴萨查脑后长着反骨。
这是一种病态的考验。
你很伤心。天昭地鉴,你对主人仍然跟过去一样爱得深沉,爱得真挚。你巴萨查心里最清楚,你之所以能心甘情愿放弃*自在的野雕生涯,留在主人身边当猎雕,并非仅仅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还有一种更加深刻的原因。
两年前,达鲁鲁把你从豹嘴里救出来,抱回家后,又用草药替你治好了摔断的腿和受伤的翅膀。当你恢复了飞翔能力后,他就开始按培养猎雕的程序训练你,每天反反复复让你练习怎样听懂不同频率不同音调的口哨声,让你熟悉各种野生动物在人类心目中的价值,让你练习如何配合主人擒捉飞禽走兽。
你从小在山林里野生野长,你未泯的野性受不了日复一日严格而又枯燥的训练。你对必须按照主人的口哨声行动打心眼里感到别扭。你*散漫惯了,你受不了任何形式的束缚。你强烈渴望能离开人类,回到荒凉而又充满神秘感的日曲卡雪山去,过无拘无束的野雕生活。你几次想开小差,但想想主人救了你的命,实在不好意思溜走。你咬紧牙关勉强度过了漫长的训练期。
当半年后主人正式带你进山狩猎时,你暗暗希望能遇到一条剧毒的眼镜王蛇或碰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危及主人的性命,当主人呼救时,你就冲过去设法把眼镜王蛇啄死或者把老虎引开,将主人从危险中解救出来。这样,他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他一命,还清了感情债,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同他拜拜了。
但还没有等你找到这样的机会,突然发生了狗熊事件,一下扭转了你的观念,使你自动放弃了逃跑的想法,斩断了要皈依山林做只野雕的念头,愿意死心塌地地做一只受主人意志控制、很不*的猎雕。
那是一个大雪初霁的早晨,主人携带着你去捕捉松雉。松雉是高级宾馆和饭桌上的山珍,挺走俏的。松雉行动诡秘,平时极难猎获,但初冬第一场大雪后,松雉会在雪地里留下脚印,便于跟踪追击。中午时分,你和主人终于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发现了一只松雉。洁白的雪地里,五彩缤纷的松雉显得格外醒目。主人撅起嘴唇,刚要向你吹响朝松雉扑击的口哨,突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从主人背后那片小树林里,钻出一头狗熊,直立着身体,挥舞着毛黪黪的熊掌,怒气冲冲地朝主人扑去。
看得出来,这是一头被大雪带来的饥饿逼得快发疯了的狗熊。
你惊慌地尖啸一声,拍拍翅膀升上天空。
主人达鲁鲁没长翅膀,无法升空躲避。他也无法像穿山甲那样能掘洞入地,他只能掉转枪口对准狗熊。
虽然狗熊的智商很低,凶残不及豺狼,敏捷不及虎豹,却比一般的虎豹豺狼更难对付。狗熊蛮横不讲理,只要你进入它的觅食区域,也不管你是否招惹到它,它都要跟你玩命。更可怕的是,狗熊喜欢在松树上蹭痒,蹭了一身黏糊糊的松脂,又到沙地里打滚,滚了一身沙子,又到松树上蹭一身松脂,再到沙地里滚一身沙子,结果,本来就坚韧厚实的熊皮就像穿了件特制的铠甲,老式火铳喷射出来的铅弹极难打穿。
你还是头一次跟主人进山狩猎,缺乏经验,也缺乏猎雕应有的胆魄和气度,你在危难关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飞在半空中,凄厉长啸,朝主人发出毫无用处的报警声。
你看见,主人背靠着一棵大树,端起火铳,朝十多米外的狗熊打了一枪。轰然一声巨响,树林里飘起一股青烟。旋转的铅弹裹着一团火球,直刺狗熊心窝那块月芽形的白斑,但铅弹射在熊皮上,就像撞在弹簧上一样,被弹了回来。狗熊被巨响吓了一跳,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胸口,那块月芽形白斑已被火药喷焦了。它勃然大怒,疯狂地吼叫着,大步流星朝达鲁鲁冲来。这头狗熊直立起来足足比主人高出一个头,膘肥体壮,凶相毕露。十米、九米、八米、七米……主人仍然屹立在大树下,岿然不动。你在半空中急出一身虚汗,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主人凌空擢起,躲开狗熊残忍的袭击。你在主人头顶盘旋着,惊叫着,催促主人赶快躲避。
主人仍然像座石雕一样纹丝不动。
你还是雏雕时曾亲眼见过狗熊袭击猎人的悲惨事件。野蛮的狗熊会用结实的熊掌把猎人一掌拍翻在地,或者一掌把猎人的头皮和脸皮一起撕掉,然后用肥墩墩的熊屁股坐在猎人身上,不停地扭动熊腰,像沉重的石磨一样把猎人碾成肉泥。
主人使用的火铳是那种每射击一次就要重新填充一次火药和铅巴的老式猎枪。要在狗熊致命的巴掌落到身上前重新往枪管里装上火药铅巴,显然是来不及了。主人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跑。
逃命吧,主人!
但主人却仍然直挺着腰杆和脊梁,站在大树下。主人瞳人里流光溢彩,闪烁着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主人面部表情极其生动,颊肌有规律地跳动着,嘴角荡漾起一丝讥讽的笑,坚毅的下巴很潇洒地朝前一挺。在狗熊蹿到离他站立的位置只有四步远的地方时,他从容不迫地将火铳轻轻搁在树干上,嗖的一声抽出佩挂在腰间的猎刀。长长的猎刀在阳光下闪动着一片耀眼的寒光。
“嘿——”主人大喝一声,那是发自丹田的喝叫,雄浑有力,带着野性的冲动和理智的光辉,具有一股强大的威慑力量。你看见,随着主人声震云霄的喝叫,狗熊两条后腿打了个趔趄,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绊了一下似的。但狗熊毕竟是山野猛兽,凭着庞大的身躯和巨大的蛮力,又朝主人猛扑过来。三步、两步、一步……眼看熊掌就要掴到主人的脑袋了,狗熊两只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残忍的狞笑,熊嘴傻乎乎地张开,露出满口结实的牙齿和一条粉红色的肥大的舌头。
说时迟那时快,主人锋利的目光喷吐出人类所特有的自信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纵身跃起,双脚踩在身后那棵大树上,猛地往前一蹬,用力将猎刀往熊嘴刺去。
金色的朝霞罩在主人身上,主人矫健的身躯闪耀着一层炫目的光彩。主人横亘在天和地之间,挟带着浩然正气,代表着天刚地柔,朝狗熊,不,是朝邪恶,朝死神,朝逆境,朝命运,奋勇冲刺!
你那颗年轻的雕心被深深感动了,这非凡的一瞬间永远定格在你的脑子里,改变了你的信仰,改变了你对人类的看法。过去,你觉得人类之所以能称霸这个地球,是靠那发达的大脑和大脑所产生的智慧;你觉得人类之所以能统治这个世界,是靠手中的武器和工具。但主人朝狗熊口腔刺出猎刀的这一动作,却彻底纠正了你对人类的偏见。
主人弹跳得比猿猴更敏捷,气势磅礴如猛虎出山,凌空搏击如蛟龙下海,聚合着自然界中所有猛兽猛禽的力量的精华。
猎刀扎进狗熊的口腔,喷溅出一汪殷红的熊血。狗熊被强大的冲力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它狂怒地挥起右掌,撕拉主人的手臂。主人的衣袖很快被撕烂了,皮肉被撕破了,淌着鲜血。但主人并没有被喷溅在脸上的熊血和自己手臂上渗流出来的热血所吓倒,相反,主人眼睛里燃烧起野性的渴望见到流血和死亡的光芒。他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将猎刀在熊嘴里搅动,两条腿绷得像两个树桩,抵挡着狗熊凶蛮的冲击。
你终于对人类有了崭新的认识。人类具有一种俯瞰世界的崇高境界,具有一种气贯长虹的精神力量,这是其他任何动物都不可能具备的。人类不愧是天地之间所有生灵精英,是世界的主宰,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进化出来的杰作。
主人和狗熊还在相峙着。你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你想起自己的职责,你有义务也有责任帮助主人摆脱困境化险为夷。你高叫一声,勇敢地俯冲下去,对准那双恶毒的熊眼,用自己尖利的雕喙,狠狠啄下去……
外表强壮凶蛮的狗熊,终于倒在主人的脚下,不,是倒在人类所特有的那股精神气势下。你飞栖在主人肩膀上,用自己颈窝处最柔软的羽毛,摩挲着主人伤痕累累的手臂。
你为自己有这么一位主人感到骄傲。你被主人非凡的英雄气概彻底征服了。你觉得自己暗中设想的要逃回日曲卡雪山重新做一只野雕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和愚蠢。你虽然向往*,但作为金雕,更崇拜力量。你觉得做达鲁鲁豢养的猎雕并没什么委屈,相反,是一种荣幸。
你怎么可能背叛主人达鲁鲁!
你没经受住最后一个无聊的所谓的考验。
那是一个寂寞的黄昏,夕阳把白皑皑的日曲卡雪峰染成一片炫目华丽的橘黄色。主人把你带到寨后一块荒僻的野地里。主人从一棵老朽的龙血树上掰下一根枯树枝,扔在地上,朝你吹响了表示出现了紧急猎情的口哨。
你愣愣望着这根枯树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巴萨查,我说,这是一条响尾蛇!”主人一本正经宣称道。
把一截没有生命的枯树枝指为毒蛇,主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你伤心地叫了一声,朝那截枯树枝扑去,懒洋洋地用雕爪把枯树枝抓住,用嘴壳朝枯树枝啄咬了两下,然后把枯树枝带到半空,又扔了下来。你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违心地做完了一整套金雕擒蛇的动作。当然,因为有情绪,更主要的是因为面对的确确实实是一截引不起你任何搏杀兴趣的枯树枝,你的动作显得随意轻松,敷衍了事。
“停!”达鲁鲁朝你大喝一声,“你这个畜生,你想糊弄我不成?”他绷着下巴大声骂道,“你这是在猎蛇吗?你是在演戏!”
确实像在演戏,你承认。
“重新来!”主人说,“你听清楚了,旦萨查,这是一条响尾蛇,我说了,是条响尾蛇!你信不信?这是一条响尾蛇!”
好吧,就算是条响尾蛇,你想。你又做了一套擒蛇上天的动作,比刚才认真了许多。
“不行!”达鲁鲁还是极不满意,“你到底信不信我的话?这是一条响尾蛇!它有毒,会咬死你的!我说的话,你到底是真信还是假信?你要是真信,你就会害怕得尖啸,毒蛇周围飞来绕去,弄得毒蛇精疲力竭才会下手去捉,过去你不都是这样去捉蛇的吗?”
你明白了,主人并非在为你进行模拟训练,也不是一般性的考验。他指树为蛇,是要你从心底里确信眼前那截枯树枝就是喷吐着芯子暴露着毒牙尾部会鸣叫,让它咬中一口百步之内便会中毒倒毙的响尾蛇!他是在用特殊的手段对你进行特殊的考验,考验你是否把他说的话,哪怕是彻头彻尾的假话,都当做圣旨来执行。也许他觉得,主子把雪说成是黑的,奴仆就应该确信世界上没有白的雪。
你的食肉类猛禽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早已厌烦了这类荒唐的考验。你耿直的雕的脾性也不允许你昧着良心把谎言视为永恒的真理。雪是白的就是白的,谁也不能颠倒这铁的事实。任何忠诚都应该建立在真理的基础上。违背真理的忠诚是虚伪。你无法把谬误奉为神明。
你产生了严重的抵触情绪。你悲凉的心境无法言说。你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不相信我的忠诚吗?要杀要砍请随便!你索性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那截枯树枝面前,蹲了下来,让枯树枝触碰到你的胸脯和颈窝。
瞧,这不是响尾蛇,它不会用剧毒的蛇牙噬咬我。它是枯树枝,它就是枯树枝!
你看见,主人达鲁鲁脸色变得惨白,像见到瘟神似的两眼发直。“我早知道,你脑袋后面长着反骨!我早知道,你根本就没把我达鲁鲁放在眼里。”他嗫嚅着嘴唇,喃喃地说道。
你真想流一串雕泪。
突然,达鲁鲁冲过来,飞起一脚,朝你踢来。你完全可以躲闪的,但你没躲闪。你被踢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你不反抗,但你也不屈服。
主人悻悻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你紊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你又开始懊悔,不该跟主人怄气的。都怪那头困在陷阱里的该死的香獐才导致你和主人关系恶化的,你想。瞧,主人愁眉紧锁,惆怅地望着漏顶的瓦房。雇工们因为没有瓦片已经歇工回家了,新房场院显得空旷萧条。也难怪主人会怨恨你,你想,要不是你的阻拦,主人早已获得了那只困在陷阱里的香獐,已经用香獐身上取出的麝香换回了一笔可观的钱,已经买回了急需的瓦片,盖起了屋顶,说不定现在正吹芦笙喝米酒喜气洋洋贺新房呢。虽然你是出于正义和好心,但客观上是你造成了主人的经济损失。你觉得你和主人产生摩擦的根源就是这头值钱的香獐。什么钥匙开什么锁,假如你设法再替主人弄回一头价值昂贵的香獐,问题不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吗?
你很高兴自己能想出这么个绝妙的主意来。
翌日清晨,你没得到达鲁鲁的同意,就私自出猎,飞到尕玛尔草原去碰运气。下午,你飞到碱水塘上空,恰巧遇到几只豺狗在追撵一头香獐。豺狗是异常贪婪异常凶猛的家伙,能像蚂蟥一样紧紧地叮在飞奔的野牛背上,用尖细的豺爪捅进野牛的**,活活掏出五脏六肺。连狗熊、雪豹这样的猛兽见了豺狗群都要谦让三分,再优秀的猎人也不敢去招惹豺狗群。
香獐在草原上惊慌失措地奔逃着,五只豺狗号叫着尾随追击。
从豺狗群中夺食,是拿生命作赌注的一场冒险。但香獐十分稀少,有时你在尕玛尔草原连续巡飞十天半个月也难得见到一头。机会难得,你不敢再犹豫,在高空兜了个圈,绕到奔逃的香獐前头,突然俯冲下来,一把将香獐攫抓住,在豺狗们愤怒的号叫声中凌空飞起。好险哪,有一只独眼公豺狗差木多就要扑到你身上来了。
黄昏,你飞回丫丫寨,哈,主人还坐在漏顶瓦房前闷闷不乐地一锅接一锅抽着水烟筒,烟雾笼罩着主人凄苦的脸。你飞五到主人身边,将那头已昏死的香獐扔在主人面前。
请收下吧,主人,不要再为瓦片的事发愁了。这头黑色的香獾和几天前困在陷阱里的那头土黄色香獐相比也是发情期的雄性,个头还更大些,麝香腺还更饱满更发达些,足够弥补主人家的损失了。
你昂着头,拍拍翅膀,显得有些得意。
你想,主人见到你冒着生命危险擒获的香獐,一定先是感到意外,马上就会惊喜地跳起来,把你揽进怀里,赞扬你的忠诚,赞扬你的勇敢,你和主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墙立刻会融化消失。
主人看着睡在地上的香獐,反应却十分古怪。他先是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像流星,转瞬即逝。然后,他的眼光从地上的香獐移到你身上,又从你的身上移回香獐,像在探究什么秘密。主人的眼光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可怕,满脸仇恨、憎恶和羞愤的表情。
他觉得你是存心在羞辱他。他觉得你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别靠偷窃获得香獐,应当像我那样靠智慧和力量到草原擒获香獐!本来,你的主人就对你昨天不愿把枯树枝当做真正的响尾蛇在生你的气,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了。
“畜生,你竟敢来教训我!”他跺着脚吼叫起来。
你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不懂,你的行动就像一面镜子,无情地照出了你主人达鲁鲁变形的灵魂和有缺陷的心灵。就像所有长相丑陋的人一样,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丑的,而总是责怪镜子把自己丑化了。
你的主人达鲁鲁就把你当做一面魔镜,或者说当做一面哈哈镜了。
深夜,你在大青树桠的雕巢里睡得正熟时,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的声响把你惊醒。你透过竹壁的缝隙一看,是主人在雕巢外,从怀里掏出把铁锁,咔嗒一声把雕巢的门给锁死了。
你跟随主人两年多,这还是第一次享受被锁在雕巢里的滋味呢。
第二天中午,主人家来了位精瘦的老头,交给主人一沓钞票,然后把你连同雕巢一起从大青树上卸下来,装在一匹骡子的驮鞍上。
主人达鲁鲁抛弃了你,把你卖给了这位瘦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