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上巴士,回归故乡,去细细品味,藏在每一处景、每一个人、每一份情中的人情味。
我的故乡——慢城,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始终比现代紧张的生活节奏慢上半拍。一切都晃晃悠悠,不疾不徐。
巴士缓缓地前行。先是城市波澜不惊的面孔,渐渐地,转而化成另一种形态:荷塘连绵,从眼前向远方延伸;桃花溪畔,少女妇媪们浣洗衣裳。大路两旁泥泞的土地上,有老水牛缓缓地散步,吞吐着白色的烟气。几家茅舍的门前,会偶尔钻出几只小黄狗,用带着点儿哑音的嗓子,温和地叫唤几声。
我走下巴士,回到这熟悉的小院。这是公公的小院,承载着往昔的岁月。久违的荷花塘,依旧如记忆般,鲜亮明丽。我看着水珠从团荷上翻滚着坠落,思绪不可控制地翻涌起来:
小时候,每到夏天,我和公公总会到荷塘深处采摘莲蓬。
我裹着厚重的长衣长裤,在艳阳里如咸鱼干般热到冒烟;公公呢,短袖短裤塞凉鞋,一身轻松。我瞅瞅公公的装备,再看看自己的,立刻不满地撇撇嘴:“为什么我穿得这么多呀?”公公淡淡地扫我一眼,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我:“我是大人,你小孩子皮嫩,待会儿到了塘里,蚊虫可都往你这儿钻哩!”
我可不喜欢蚊虫,听了这话,我赶紧乖乖地挎上竹蓝,跟在公公屁股后面,老老实实地走。
公公从荷花塘边的芦苇丛里拖出一只“采莲船”。说是采莲船,不过是一只刚刚够一大一小两个人容身的大木瓢罢了。公公又变戏法心公,我们把莲蓬宝宝摘走了,荷叶妈妈会不会孤单啊?”公公微微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当然不会呀,不是还有荷花姐姐陪伴她们吗?”听了这话,我才放心地点点头,继续躺回去,剥莲蓬吃。
我剥开一个莲子,扔进嘴里:清脆可口,莲子心都渗出丝丝密密的甜味儿。吃完的莲子壳,我用来撩逗野鸭。它们三三俩俩地游过,我就用莲子壳砸它们的脑袋。一两只被砸中了,就“嘎嘎”乱叫几声;胆子小些的呢,便整个儿往水里一钻,不见了踪影。有时候,这些小动作会被公公发现,这时,我的脑瓜就免不了吃一颗“毛栗子”。等他转过去,我再继续砸。
公公一边划“船”,一边低吟浅唱;“——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公公的声音不大,却在荷叶天然形成的钟罩里回环往复,浑厚而又悠远……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是隔壁的大妈。她提着一桶洗好的衣裳,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把我赶回了家。柴草淡蓝色的烟气在她背后袅袅升起。我望向乡间小道上的每个行人,忽地发觉他们的身影都同弥散的炊烟混合在一起,再难以割舍。
此时,我除了细细品味流淌在空气中的人情味,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事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