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四季,地坛与你
有些事,不能说,不能想,却不能忘。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他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一刹那的永恒,就像是一位年轻人,滑着轮椅走入地坛,从青丝走向白发,穿过了四季与岁月。地坛也应该记得,有一个人,一次次走来,逃也是的投靠这一处静地。
一草一木皆四季。如果以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那么春天是地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凉时而圆润的小路,时而晴朗时而隐晦的天上摇晃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种,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只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地坛的四季亦是人生的四季。
整个春天,直至夏天,都是生命力独享风流的季节。长风沛雨,艳阳明月,那时,田野被喜悦铺满,天地间充斥着生的豪情,风里梦里也全是不屈不挠的欲望。那时候灵魂被置于一旁,就像秋天尚且遥远,思念还未成熟。那时候是视角一条线,无暇旁顾。不过春天的美丽也正在于此。在于纯真和勇敢,在于未通世故。设若枝桠折断,春天惟努力生长。设若花朵凋残,春天惟含苞待放。设若狂风暴雪,但只要春天来了,天地间总会飘荡起焦渴的呼喊。
海棠树下,西香莲开得正旺,草茉莉和夜来香无奈地等待着傍晚。蝉声很远,近处是嗡嗡的蝉鸣,是盛夏的热浪,是在海棠树上入睡的蜻蜓。夏日将尽,阳光悄然走进屋里,所有随之移动的影子都似陷入了回忆。近处的一切都还没有什么变化。人们都还穿着短衫,摇着蒲扇,暑气未消草木也还是一片葱茏。惟昆虫似有察觉,迫于秋天的临近,低吟高唱不舍昼夜。秋风的行进不可阻挡,逼迫地太阳也收敛了它的宠溺,于是乎草枯木败,落叶萧萧,所有的躯体都随之枯弱了,所有的肉身都遇到了麻烦。强大的本能,天赋的才华,旺盛的精力,张狂的欲望,都不得不放弃了以往的自负,以往的自负顷刻都有了疑问。心境从而被凸显出来。
有一天漫天飞雪,园中惟堆银砌玉,有如一座晶莹的迷宫。天与地,山与水,以至人的心里,都在冬风凛然的脚步下变得开阔,安闲。万物萧疏,满目凋敝。强悍的肉身落满历史的印记,天赋的才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因而灵魂脱颖而出,欲望皈依了梦想。细雨唏嘘如歌,落叶曼妙如舞。今夕何年?生死无忘。
历史的每一瞬间,都有无数的历史蔓展,都有无限的时间延伸。我们生来孤单,无数的历史和无限的时间因破碎而成片段,互相埋没的心底,在孤单中祈祷,在破碎处眺望,或可指望在梦中团圆。记忆,所以是一个牢笼。记忆是牢笼以外的天空。
起风了。风吹动地坛上的荒草,吹动屋檐下的一顶白发。已经走远的那个人还在回头张望,它必是在想:这个老人站在那儿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