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口井,不知何年诞生,只有井口边凹凸不平、棱角分明的石块透露出它悠久的历史。探身到井口,一股如薄荷般清新湿润的气流沁入心脾,让人的精神立马清爽起来。平常,井水如明净的眸子,平静而祥和;偶尔有阳光照耀时,那明亮清澈的眼眸就会泛出点点喜悦……
不要以为这是一口寂寞的老井,我和奶奶也曾因为它发生过争执。那是今年端午的事了。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回老家时,老远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我家的井口,有的拉绳,有的提桶,一旁是笑容灿烂的奶奶。我赶忙问出了什么事,听到奶奶的解释才知道,原来井水的神奇功能出了名,村里的人都来这里提水回家煮粽子呢。
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大家子的吃喝洗漱都用这井水。夏天用井水淋在身上,洗去一身的燥热和疲惫,身上瞬间变得清凉起来;冬天把双脚泡在不需经过加热就十分温暖的井水里,水如柔软的丝绸拂过每一寸肌肤,让人觉得尤为安逸。用井水做的食品,更是别有一番香味。煮粽子时,井水就像催化剂,让粽叶的清香充分渗透到糯米里,吃起来味道特好……
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嗅到那让人难以忘怀的香味,急忙说:“奶奶,我又累又饿,特别想吃用咱家井水煮的粽子!”奶奶握住我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说:“好,好,等邻居们打完水后,奶奶马上给你打水煮粽子。”“这么多人,还要等多久啊?我都快饿死了。谁叫他们自己把自家的井埋了,用自来水,现在又来浪费我们的时间!”我小声地抱怨道。的确,如今,随着农村经济水平的提高,方便快捷的自来水早在村里泛滥开来,人们渐渐把曾经养育了祖祖辈辈的水井,冷漠地掩埋,淡忘。而奶奶却依旧对她的老井情有独钟,她说,这口井无私地养育了我们几代人,早已经对它产生感情了,不是说抛弃就能抛弃的。确实,它有着比自来水更神通广大的地方,所以招来邻里们的追捧。
我的话被叔叔听到了,他拿起桶子,说:“妈,我们就打一桶,不会耽搁他们多少时间的!”“不行。”奶奶眉头紧锁,额头上的沟壑更清晰了。“别人家都有孩子,他们也急。何况井在我们家,又不会飞走,等他们打完了水,我们有的是时间!”奶奶压得很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执著的力量,叔叔拗不过她,只好轻轻放下水桶。
奶奶又恢复了原来慈祥的模样,神秘地对我说:“乖孙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口井可是很神奇的。如果我们吃独食,这井水是不会甜的。只有与更多的人分享,它才会更好喝。”奶奶还以为我是几岁小孩啊,这么容易就可以把我糊弄过去么?不过,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邻居们,看着奶奶满脸的笑容,细细咀嚼这句话,觉得也有道理只有把快乐跟别人分享,自己才感到更加快乐。想到这里,我心想算了,再等等吧。
傍晚的太阳显得有些疲倦了,人们也渐渐散去,奶奶打了一桶井水后却向后山走去。我赶快追上去,问:“奶奶,您这是干什么?”“我去给白姥姥送点井水。”“还送什么,她自己不知道来打啊!你本来就有腰肩盘突出的毛病,还提着水上山,对自己太不负责了!”我很生气地大声嚷,觉得她真是自作多情,人家白姥姥可能是不稀罕这井水才不来的。
“白姥姥是孤寡老人,腿脚又不方便,我想去帮帮她……”奶奶说后毅然提着水桶,沿着小径向后山蹒跚走去。
我懵了,因为奶奶脸上如石缝般深刻的皱纹;因为奶奶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眼;因为奶奶那颗传递并分享快乐的爱心;因为阳光下佝偻却又显得无比高大的身影……这一切多像那口无私奉献的老井啊!而我……
我的思绪被拉回,快步走到奶奶身边,抢过手中的水桶,向白姥姥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