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五年十一月间,一辆英国邮车正从伦敦通往杜佛的大道上行驶。当时英国国内社会秩序很不安宁,明火执杖在大路上行劫的事屡屡发生。邮车里的乘客都提心吊胆,生怕遭到什么意外。其中有位乘客是伦敦台尔生银行的职员劳雷先生,他有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张惯于抑制而镇静的脸。由于银行的业务关系,他经常来往于伦敦和巴黎之间。不过,这次他去巴黎却另有一项任务。
在杜佛的乔治旅馆里,劳雷先生会见了梅尼特小姐。这是个十六七岁的法国姑娘,有着轻盈苗条的身材和一头美丽的金发,身穿骑装外衣,手里还拿着她的旅行草帽的缎带。她那对活泼的蓝眼睛带着审察的神气。她要和劳雷先生一道到巴黎去。
事情是这样的:十五年前,梅尼特小姐的父亲梅尼特医生是台尔生银行的顾客。他和一个英国的女子结了婚,并把家产委托给银行劳雷先生经理。梅尼特医生在女儿路茜出生后不久,忽然失踪了。迫害他的人是有填写空白逮捕令特权的,可以任意把人禁锢在牢狱里。梅尼特的夫人多方打听丈夫的下落,却杳无音讯。过了两年,她伤心地死了。小路茜由劳雷先生带回英国抚养。现在,梅尼特医生突然在巴黎被发现了,但已经失去了理智,由他以前的仆人得伐石照看着他。劳雷先生和路茜小姐此行,就是要去辩认他,以恢复他的生命、爱情、义务和欢乐。
巴黎圣安东尼区,满目贫寒和饥饿的景象。一条弯曲而狭窄的街道,充满着恶臭。街上的不规则的粗石头,露出各式各样的尖角,好象有意要伤害接近它们的一切生物的脚。在这里,“冷、脏、病、无知和贫穷,是伺候圣驾的五位大人”。尤其是那第五位大人--“贫穷”,充斥在每个角落里,出入于每个门道里,从每个窗洞里伸出头来,抖颤在被风飘曳着的破衣袖中。
在街的转角处,有一家酒店,是市民们聚会的中心。店主叫得伐石。他穿着黄短衫艰长裤,颈粗如牛,神情勇武,大约三十岁左右。这是个有一定主意和决心的坚强的人。他的妻子得伐石太太也是个壮健的女人,生着一双警惕的眼睛,粗大的手上满戴着指环,脸色镇定而坚毅,态度沉着。他们和出入酒店的人们有些奇怪的暗号。
得伐石夫妇引劳雷和路茜去见梅尼特医生。医生住在一间顶楼里,房间很暗,十八年的*生活已使他害怕光线、害怕人声,变得麻木了。他们走进房间,便看见这个白发衰弱的老人,正坐在窗前做鞋子。他有一张凹陷的脸,脸上长着乱蓬蓬的白胡子。由于脸的凹陷和瘦削,使他那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他对以往的事一概不记得了,也认不出劳雷先生。问他姓名时,他说是“北塔,一○五号。”他的声音微弱得可怜而且可怕。露茜的金发似乎使他恢复了一下记忆,但接着他又失去了知觉。人们始终不明白这位善良的医生,怎么被关进了*?受到如此痛苦的折磨。
劳雷先生决定把梅尼特医生带回伦敦去医治。临上车时,这位可怜的老人却要索取他做鞋子的工具和尚未做完的鞋子。得伐石太太叫丈夫给他拿来了。于是劳雷一行便离开了巴黎。
五年之后,伦敦法院开庭审判了一桩案子。被告是一个法国人,名叫查理·代尔那。他被英国间谍约翰·巴尔塞诬告为犯有向法国提供军事情报的罪行。代尔那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长得很好看,两颊晒成棕色,眼睛是乌黑的。他是个出身于贵族的少爷。一七七五年,他由法国到英国定居,恰好是和梅尼特医生父女同船到达的。露茜在法庭上提供了一些有利于他的证词。律师史曲勒孚的助手卡尔登又以自己与代尔那的相貌相似,扰乱了人们的视线。法庭因找不出确凿的证据,便将代尔那无罪开释了。
卡尔登在做学生时代,就表现出纯朴忠厚,诚恳能干的好品质。但他具有懒散、消沉、无生活目的的弱点。后来当了律师史曲勒孚的助手,他的优点被利用。卡尔登虽然算不了一匹狮子,却是一只很好的胡狼。他低首下心地帮忙史曲勒孚,成为他进身的阶梯。自法庭相识后,卡尔登常出入梅尼特医生家;但他“样子老是郁郁寡欢,阴阳怪气”,当他高兴讲话时,他讲得很好;可是一种不高兴的乌云,老是致命地笼罩着他,很难得为他内心的光明所照透。
法国世袭大贵族厄弗里蒙特候爵是查理·代尔那的叔父。这人约六十岁,衣著华丽,态度骄傲,脸孔有如一张精致的假面具,苍白而透明。鼻尖上有两点小小的凹涡。他整个容貌,“现出一种狡诈和残酷的神气”。有一天,他离开巴黎豪华的府第到乡间别墅去。在路上,他的马车辗死了一个小孩,便和在场的穷人发生了冲突。侯爵却怪死者的父亲不该让孩子乱跑,扭伤了他的马。然后,他扔出一枚金币,便驱车走了。他写信给英国的侄儿代尔那,要他回国处理财产问题。代尔那回来了,他和叔父进行了一番不愉快的谈话。他反对叔父那样专横和残酷地对待农民。他说:“我们曾经胡作非为,现在正在收获罪恶的果实”,贵族豪华的家业,“只不过是一座由浪费、糊涂、勒索、放债、典当、压迫、饥饿、贫穷和苦恼所堆积起来的破塔”。他要放弃自己的产业和贵族地位,长期定居到英国。叔侄争吵后,代尔那便返回英国去了。
代尔那靠自己的努力,在英国成为一个精通法国文学的教授。他从法庭受审那天起,就爱上了露茜。一个夏天的下午,他找了个机会向梅尼特医生倾吐了自己的衷曲。他的真诚的爱情感动了老人。他同意代尔那追求露茜,但不允许他说出自己的真实的姓氏。代尔那不明白其中奥秘,感到很惊异。
律师史曲勒孚,生得身材肥短,声音洪亮,满面红光,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流露出可厌的得意非凡的气慨;无论交朋友或谈话,他都有一种挤上前去的习惯,这颇可说明他的生活道路是如何挤上来的。他以自己的声名和地位作为恋爱的资本,向露茜求婚。但露茜拒绝了他。卡尔登也爱上了露茜,但他认为自己是一堆能燃烧、而不能发光的材料,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因此放弃了对她的追求。但他向露茜表示:愿为她牺牲生命来成全她所爱的生命。
露茜爱代尔那。不久后,他们举行了婚礼。接着,又到乡间去作蜜月旅行。梅尼特医生在女儿离开后,又失去了理智,重新坐在窗前做着鞋子。劳雷想方设法,才在九天后恢复了他的健康。他并未把这件事,告诉新婚夫妇。
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爆发了。巴黎圣安东尼区沸腾起来了。人们全拿起了武器。得代石夫妇是起义人民的领袖,他们的小酒铺就象是一锅沸水的旋涡的中心。得代石满身沾濡着火药和汗水,发命令、发武器,出现在最需要他出现的地方。武装的群众向法国最大的*巴士的狱进攻。得代石特地到北边高楼关押梅尼特医生的一○五号房间搜查,意外地得到一封医生在理智清醒时所写的控告侯爵的信。他把它收藏起来。起义群众放火烧了*,还烧了厄弗里蒙特侯爵府第,枪杀了一大批贵族和官吏。革命烈火蔓延到全国城镇和乡村。法国到处是人声鼎沸,烽烟滚滚。
代尔那在伦敦接到法国的一封来信。信是他过去的管家盖白勒写的。代尔那的叔父已在革命前夕被农民刺杀了。盖白勒被本村农民监禁起来了。盖白勒希望他的小主人回去救他。代尔那为了不使管家受累,又自恃已放弃贵族特权,便瞒着妻子和梅尼特医生,只身回到法国。
代尔那一踏上法国土地就失去了*。起义的群众认为他是贵族,把他押赴巴黎受审。梅尼特医生闻讯后,立即从伦敦赶赴巴黎营救。梅尼特凭自己关在巴士的狱十八年的苦难和崇高的声望,使代尔那获得了释放。但代尔那旋即又被逮捕了。
第二天,法庭开庭审判。原告竟是梅尼特医生自己和得代石夫妇。梅尼特医生十分震惊,立即提出否认。这时,得代石却不慌不忙地读了一封梅尼特在*中亲笔写的控告信(这便是得代石在攻打巴士的狱时,从北边高楼上捡到的。)
控告信记述:在一七五七年十二月,一个有云的月夜,梅尼特医生被豪门贵族厄弗里蒙特侯爵兄弟请去看病。病人是一个年青美丽的女人,她的双手被贵族的腰带和手巾紧紧缚着,她已神志昏迷了,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的丈夫,我的父亲,和我的兄弟!”在另一间房里,关着一个少年,他受了致命的剑伤,已奄奄一息了。但他还挣扎着向医生说出他*害的经过:他的一家都是厄弗里蒙特侯爵兄弟的佃户,长期以来,这些贵族对农民的贞操和品德有任意破坏和蹂躏的权利。厄弗里蒙特的弟弟(即代尔那叔父)为了霸占少年的姐姐(即医生看到的那位昏迷的女人),逼死了她的新婚的丈夫。少年气愤不过进行复仇,却被侯爵弟弟刺成重伤……这位少年受伤者把事情的经过说完后,便断气了。过了一星期,那位少年的姐姐也死了。她留下了一个妹妹,即后来的得伐石太太。侯爵兄弟当时用一小盒黄金收买梅尼特医生,要他不要把事情声张出去。梅尼特医生回家后,出于义愤,还是把他所看到的写了一封揭发信交给一位*大臣。可是那封信竟落到侯爵兄弟的手里。在一天晚上,医生被侯爵兄弟绑架了。他们当他的面把揭发信烧了。接着,医生被送进巴士的狱。从此,他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亲人了,人们都以为他失踪了。
梅尼特医生在*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把这件血案和自己的遭遇全部写在揭发信上。立誓要控告厄弗里蒙特侯爵的罪恶。可是,他一直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十八年过去了。医生由于失去了理智,已记不清有这份控告信了。
在得伐石宣读控告信后,革命法庭便判处代尔那死刑,并在二十四小时内执行。劳雷先生和特地从伦敦赶来的卡尔登想尽办法营救代尔那,都宣告失败。于是,卡尔登决定实现自己的诺言,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他所爱的人的幸福。他吻了一下已昏厥的露茜,便走出门去了。
在一家小酒店里。卡尔登找到了英国间谍巴尔塞。巴尔塞怕他告发,答应和他合谋。在巴尔塞的帮助下,卡尔登混进了关押代尔那的*。他以自己面貌和代尔那相似,想顶替代尔那受刑,让代尔那逃走。当代尔那拒绝时,卡尔登便用麻醉药使代尔那失去知觉,互换了服装,由巴尔塞把代尔那偷运出狱去。早已等候在狱外的劳雷,便保护着露茜、梅尼特医生和昏迷的代尔那,以卡尔登的护照,离开了法国。
与此同时,得伐石太太想以同犯人通信号的罪名捉拿露茜,可是露茜已走了,仅一保姆普洛斯留下。得伐石太太和保姆扭打,结果得伐石太太因枪弹走火,被打死。
最后,卡尔登从容地走上了断头台。他认为:“我现在所作的比我曾经作过的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