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圣的骨头
“喂——”从海滩那边传来一个声音。男孩和女孩转身看到毕比爷爷在向他们挥动手臂,他举起来的粗糙手臂像是被风扭曲的树干。
“保罗!”他瓮声瓮气地说,“把骨头放下。我要你放下!”
保罗完全忘了那根弓形的木头,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抓得如此之紧,以至于在掌心留下了一道白印。爷爷走过来时,他马上丢下那根木头。
“我要跟你说多少次骨头是神圣的?即使是船的。”
“是真的吗,爷爷?”保罗问。
“什么是真的?”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他那顶旧毡帽,让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关于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失事……”
“然后那些马游上岸?”莫琳加了一句。
毕比爷爷眯眼看着太阳。“快到中午了,”他说,“你们的奶奶明天要给十六个人做晚饭。我们得抓紧时间回到辛可提岛!我答应过帮她杀几只火鸡。”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魔鬼盘腿坐在我身上。”
可是他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在海滩上蹲坐下来,嘴里边还 在嘟囔:“不明白她干吗今天就要把火鸡煮个半熟。”接着他脱下靴子、袜子,把脚指头抠进沙里,就像招潮蟹匆忙回窝一样。
“感觉不错,是吧?”他说着咧嘴一笑,看了保罗又看莫琳,然后又看保罗。“你们要知道,”他说着开始揉搓他的耳朵毛,他高兴时总会这样,“你们要知道,有十四个小孩子时最好的一点,是在这么多中间,肯定会有一两个出色的孙辈。”
“爷爷!”保罗提醒他,“那艘西班牙大帆船还 有马的事是真的吗?要么是像大陆那边的人说的,是传说?”
“当然是真的!”爷爷佯装有点儿生气地回答道,“阿萨蒂格岛上的野马全部是一群西班牙马的后代。一开始它们并不是野马,我提醒你们。它们只是因为得到*才变野了。”
莫琳快速地轻轻跳了一下,就像马驹跳跃那样。
“那么就不是传说了?”她高兴起来,“不是传说!”
“谁说不是传说了?”爷爷大声说,“当然是传说。可是传说就是唯一的故事,因为那是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用词。“事实本身挺好,”他说,“怎样来还 怎样走,就像水面上跑的水蝽。可是传说嘛——它们会深入表面,挖掘出故事的核心。”说到这里,爷爷把手伸进他的工装裤口袋,掏出一长条甘草糖和一段口嚼烟草。他用断线钳把那条甘草糖一分为二,给莫琳和保罗每人一段,然后给自己截了块嚼烟。
老人、男孩和女孩想着经历了海难的那些马,有一阵子都没说话。
后来,几乎同时换了口气后,保罗和莫琳异口同声地说:“是谁发现了它们?”
爷爷往大海里吐了一口唾沫。“这个嘛,我听说是印第安人最早碰到的。他们来阿萨蒂格岛打猎,找到的不仅仅是鹿、水獭和海狸,还 发现了那些野马在空中蹬蹄子、打响鼻。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动物——嘴里喷着热气,尖声嘶鸣,马尾和马鬃飘起来。那些印第安人很害怕,赶紧跑回他们的独木舟了。”
毕比爷爷开始兴奋地揉搓他两边的耳朵毛。
“后来呢,爷爷?”
“后来嘛,那些野马就没人打扰,变得越来越野。没人住在这儿来影响他们,根本没有人。白人来了,住在我们的辛可提岛,所以阿萨蒂格岛就留给那些动物了。”
爷爷伸手去拿袜子,这时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他声如洪钟。
保罗和莫琳往周围看。“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他们问。
爷爷这时拍着大腿,前摇后晃。“我刚刚想起一件特别有趣的事。”缓口气后,他咯咯笑着说,“你们知道,有很多人喜欢自称是弗吉尼亚第一批家庭的后代,他们因此成立了一个很显摆的俱乐部,贴个标签,叫F.F.V.①。可是你们知道吗?”说到这里,爷爷的眼睛像给太阳照着的大海一样闪着光。
(①F.F.V.是“First Families of Virginia”的缩写,指最初移住美国弗吉尼亚州的家庭。——编者注)
“什么?”保罗和莫琳一起说。
“弗吉尼亚真正最早的家庭是野马!哈哈哈!我的历史书上是这样说的。”
“噢!爷爷!”保罗大声说,“我喜欢你讲的历史。”
爷爷赞同地眨了眨眼睛:“再没有什么比直挖历史的根源更让人兴奋了。”
“是第一批白人驯服了那些马吗?”莫琳问。
“不算真正地驯服。对最早来这里的那些白人来说,这些乱挣乱踢的野马没什么用。一对走得慢腾腾的牛,就能把为了做面包而种的玉米地全犁了。我想可能是辛可提岛上鲍勃·沃森家的男孩最早试着用野马来拉犁,那匹马几乎跟‘幻影’一模一样,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保罗的心情为之一变。
“后来怎么样,爷爷?它被驯服了吗?”
“它被驯服了吗!咳,它只是弄断了车前横木,好像那只是一根火柴棒,然后跳过围栏,把缰绳拖在身后,就像风一样,回它的岛上老家了。”
“哦!”
“它们中间有一些根本就驯服不了,在它们经过野性生活后就不行了。要说驯服嘛,只有小马才值得试试。记住了!”
保罗和莫琳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在想着自己关于拥有“幻影”的秘密计划。
毕比爷爷开始穿袜子和靴子。“狩猎监督官很可能已查看过野鸟,我答应过他在完全退潮之前,跟他在汤姆湾碰头。可是呢,”他穿上靴子时又说了一句,“我了解潮水,我给你们时间再问一个问题吧。”
莫琳看着保罗:“你问,保罗。”
保罗一下子跳起来。当他脑子里突然涌出几十个问题时,又怎么可能只问一个呢?他起劲儿地抠起招潮蟹,似乎那能帮助他思考。最后他扭头对着爷爷。
“是关于围马节的。”他脱口而出,“怎么开始的?”
显然毕比爷爷喜欢这个问题,他开始用手揉搓右边耳朵里的毛,然后是另一边的。“是这样的,”他说,“很久以前,玉米种下后,辛可提岛上的人开始盼望过一次大节日。他们就乘船到阿萨蒂格岛,把野马全捉起来。那可是隆重的活动。”
“就像猎野牛或者鹿?”保罗问。
“正像那样!不过他们不会打死野马,只是捉住它们,享受追赶的乐趣。然后挑几匹小马驹来驯服,对那些野马只是试着套马和骑上。他们在野外吃一顿肉馅饼,然后就回家,回到辛可提岛。慢慢地,他们又加了些乐子,让那些野马游过海峡,游到辛可提岛,并举行隆重盛会,那真是让人兴奋的场面,纽约那么远的地方都有人过来观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开始卖给大陆人马驹了。”
“他们干吗要卖野生动物?”莫琳问。
“干吗?”爷爷重复了一下,接着说,“咳,阿萨蒂格岛上的马都成灾了,就像馅饼里的葡萄干那样多!”
“那么多吗,爷爷?”莫琳问,她瞪圆了眼睛。
“嗯,也许没有那么多吧。”爷爷咧嘴一笑。
“别老是打断爷爷的话!”保罗大声说。
“现在还 一样。”爷爷慢条斯 理地说,“到了七月底,等到野马打完架,生完小马驹,渔民也养够了牡蛎时,我们都盼望着庆祝一下。于是男的去捉马,女的烤肉馅饼,就这么开始了!只是到现在,除了像我这样养马的,野马主要归消防队所有,这对辛可提岛来说是件好事。”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卖马的钱全都用在消防设施上。”
毕比爷爷身体僵硬地站起身来。“走吧,你们两个。我没时间给你们上课,那是我和奶奶交税,让别人来做的事。再说,我们在这儿坐得太久,沙子有可能堆在我们身上,把我们变成又一座白色悬崖。我们该回辛可提岛,回到奶奶的火鸡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