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每一个浸润在冬日连流金也无法类其三分的阳光中的人,每一个脚踩在玻璃杯上去拥抱缱绻而散的水雾的孩子,总会不顾一切地爱上这个冬天的。
冬季就犹如西西伯利亚高原上的旷野,当你的眼眸即将被飞雪染透的时候,总有一栋尖顶刺破雪绒的北欧式小楼晕开令人神往的光。你敲开门,会有发福的女主人或是她微醺的丈夫,你可以来一杯自家酿的烈酒,去暖和的壁炉旁打个盹,然后重新上路。
冬天总是冷热不均。嘴巴呼出的白气从指缝中袅娜地绾一个花后缓缓散去,把脖子死命地深埋在围巾底下,只能看着脚步一次次踏上日光熹微的地面,那上面盘桓的纹理,就犹如冰面上蛇行的裂纹,终年不化。
白开水是必不可少的,待到解析几何大题做得焦头烂额,手脚冰凉,伸手去摸那一圆柱体的暖意,抬起头看得到天边列出积淀起来的沉昏的暮色和轻扬的天空蓝,拧开杯盖,小心翼翼地啜一口微烫的水,那一瞬间碎成千丝万缕的热,让人觉得这一辈子的温暖与柔和都融化到一杯水中去了。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其实可以不用北欧式的小屋,宿逢一间山间农舍,饮一碗姜汤,捣弄捣弄盆中暗红的炭火,便足以温暖如春。因为冬天太冷了,人们相靠相偎而取暖,于是,心便近了。
偶有半日闲暇,不妨日光下坐坐。“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冬季或无那么多花花草草可供赏玩,独倚南窗估计难免寒凉,然而让时间也蘸上雪花缓缓融化的姿态,倒与这一席冬极为相配。冬天的时光总是分外悠闲,半日之暇尚且还是有的。
天空是一种极轻极远的蓝白色,像一块古瑾般光华潋滟。风轻轻地飘过,怕碰坏了玉的一角,小心地落下来,立马撒欢似的飞跑,掀起一地金黄色的银杏叶,把玩了片刻,又不如意地散了一地。我想,等雪下来了,那一面狰狞的山坡应该会好看很多吧?松柏应该会堆上高高的雪顶才对,水池大概会覆一层薄薄的冰,里面的鱼一定躲在池底最暖和的泥巴里过冬……
一直幻想着能冬季出去旅游。去看塞北的雪,或是域外的冰川;去冬季的江南江北,看她冬日下的温情或素颜;去登山,待到雪落之时恰如仙境,回首望去连山犹似雪出芙蓉。不过时光不予人便,如今唯有小舍半日闲光,姑且“易安”了。
冬天实在不是一个能讨许多人喜欢的季节,除去落雪与春节。春天的跃动,夏天的火辣,秋天的甘甜,尝遍了三季之味,浓墨重彩,反倒觉得冬天太淡了。我想,这是上帝给人间的宁静,一如冬日捧在手心的白开水,让一年的滋味都同雪一起沉淀下来。这是季节的智慧。
我正是喜爱冬天的淡且深,静且重。一如郁达夫迷恋故都的秋。
奈何你喜它,怒它,怨它,恨它,哀它,妒它,皆是空言,你且看它;
又怎它吹之,刻之,霜之,雪之,霾之,冻之,尽为虚设,我亦笑之。
简评:忙里偷闲的冬季半日里,用富有文采的笔,抒写下自己闲适的心情,不为传达什么主题,只是满足下表达欲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