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迷梦而已,只是梦中人不愿醒。
——题记
他被一群人追杀,身受重伤。夜色苍茫中,他穿过一片斑竹林,误入了潇湘谷。
前方尽头是一座僻静的小屋,位于谷的深处。他慌不择路,急忙跑过去敲了敲门,一路上彼岸花盛开着,屋内未有人应答。
他壮胆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屋内漆黑一片,他走了进去关紧了房门。忽地蜡烛亮了,屋内通明。他连忙回头,只看见正中有一个灵位,上写着“女英之位”。迎面走来一位端庄秀丽纤纤的女子。
“你,为什么要来到这谷中?”
“啊!不好意思!我被人追杀,不小心闯入其中,真是抱歉。”
“公子放心,这屋舍居于偏僻,常人没那么容易找到。”
女子走上前去,纤指轻抚他的肩膀,嘴微微靠近他的耳朵,轻喃道:“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吧。我那还有一套闲置的衣服,是以前他留下的。待会儿你就穿上吧。天色不早了,谷中已常年杳无人迹,今日你贸然出现,不如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他咳嗽了几声:“我到这里那么久了,还没敢问夫人芳名。”
“我叫娥皇,你刚才看到的那个灵位是我妹妹女英。这里原本是我和女英与舜君一起修炼阴阳术的地方,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娥皇叹息了一声,“公子天色不早了,伤口给你包扎好了,公子先行休息吧。”
烛灭。
他辗转反侧。
他醒了,四周静谧,天已大亮。
娥皇缓缓向他走来,坐在了他身旁。
“公子醒了?”
“嗯,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为什么这里只剩下你了,舜君呢?”
娥皇陷入了回忆。
“很久以前,我们三人在这里修炼阴阳术,舜君修炼的土术,我和女英两人修炼的是水术,一阴一阳、一刚一柔,恰好互补。
我和女英感情很好,无论什么东西都共同分享,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他,就是舜君。
从看到舜的第一眼起,一切都变了。我们同时爱上了这个男人,却发现爱这种东西,根本无法分享。在内心最深处,我和女英都自私地希望舜君能爱自己更多一点。
也许女英无意中发现舜君对我似乎更好一些。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差别,却成了她最沉重的心结。她生病了。她的病越来越重,无论什么样的药都无法治愈。
妹妹她……终于离开了。妹妹的死,就像一道无形的河流,如同湘水,隔在我与舜君之间。渐渐地,舜君开始变得疏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舜君了。”
娥皇的脸上不由浮现出悔恨的表情:“如果能再来一次,我愿意为了妹妹……”
是梦吗?可那份温暖,却仍在心中涌动。
又到了夜晚。
“公子的伤势可有好转?”
“已无性命之忧,休息几日便好。”
“不对,你似乎中了阴阳咒术,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性命危在旦夕。我修炼的是治愈水系阴阳术,让我来帮你疗伤吧,这可以去除你的咒术和伤病。”
刹那间,他动弹不得,无法拒绝。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肌肤,她的手指柔软纤细,隐隐透着花蕊的香气。他的肌肤、他的掌心,被她轻抚,连同他的灵魂一起,飞过了彼岸。
他猛地惊醒,又到了下一日。他呼喊着娥皇的名字,迎面走来一位与娥皇一模一样的女子。
“我是女英,我姐姐,她早已逝去。”
他立刻跑去看了看灵位,竟是“娥皇之位”,他的目光不由变得惊恐。
“你究竟是谁?”
“公子你忘却了吗?我是女英啊,前两天都是我给你疗伤啊。”
“那……那你姐姐娥皇呢?”
女英悠悠地转过身去。
“我们姐妹和舜君都属于阴阳家,我和姐姐修炼的是五行之术中的水术。水性无常,可春风化雨,润泽万物,亦可惊涛骇浪、水滴石穿。舜君修炼皇天后土,乃是五行中的土术。
他是阳,我们是阴,原本阴阳双修,这是多么完美的契合。然而姐姐修炼的白露欺霜与舜君的内力产生了相克,那就意味着能与舜君交相融汇的只有我。
那一天,姐姐突然将自己的内力逆向导入我的体内。我仿佛置身于冰流寒川之下,痛苦至极。舜君为了救我,情急之下出手,却误伤了姐姐。姐姐从此一病不起,终于……”
女英叹息:“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可以剥夺你感知快乐的能力,混淆真实与梦幻的界限。我眼中只有迷雾重重,只有竹上的斑斑泪痕。
我依旧很希望回到过去三人幸福的日子,可是,回不去了。”
他感觉到以前的认识都全被颠覆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不确信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跑出了小屋,迷失在迷雾中,风摇响了屋上轻灵般的风铃。
他又一次进入了斑竹林,彼岸花在他身旁开放,娇艳欲滴。前面有一人拦住了他,穿着竟和他相同,想必就是舜君。
“公子,她又为难你了?她终究还是走不出那个心结。”
他满脸疑惑。
“在这潇湘谷中,我们三人原本相亲相爱、地久天长。但是,她们为什么偏偏要逼迫于我,非要分出亲疏。
我不想伤害她们任何一个,却没想到,终于有一天,为了逼我做出选择,她们姐妹竟然同时跳入湍急的河流,我该如何是好?
无论我先救哪个,另一个都一定会伤心。当我终于放下心结,跳入水中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我只能救起她们姐妹中的一个,而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被河水冲走。
可有一个问题一直在我心头徘徊不去,究竟我救起的是妹妹女英,还是姐姐娥皇。所以我才对阁下施展阴阳咒术。她心地善良,一定会为阁下化解。她们修习完全不同的阴阳术,这是唯一可以区分她们的方法。”
“舜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否?”
“阁下请讲。”
“这么多年了,您确实应该去看看她。您不知道她每时每刻都牵挂着你呀。恕我直言,其实你们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如果你珍惜的话。错已错,不如重新来过。”
潇湘谷中,小屋门前。
他随舜君来到小屋,舜君隔门道:“忘却了吧,纵使相见,亦如不见。潇湘泪雨,执念何苦?”
“舜君,你终于来见我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许是恨,也许是爱,如果是因爱生恨,我就不怕你的恨再多一些。”
她泣泣地哭了。
君不行兮夷犹,骞谁留兮中洲。
夜晚,他的仇家杀到。她轻轻对他说:“不用怕,所有擅闯潇湘谷的人都得死。”
借着烛光,隔着纸窗,看着人影。她将仇家一一杀之,鲜血迸溅开来,像极盛开的彼岸花,火红而又炽烈。那一刻,似有无数彼岸花在她身旁开放。
第二天,迷雾散开来。他的手上有一只青色的雌螳螂,在一片斑竹林中,鲜血染红了彼岸花和斑竹林,远处似有风铃在响。
他已死,已死多日。
一如往昔,似梦一般。